第十三章 太子夜訪
十二月初八,臘八節(jié)。
今日依舊是大雪,只是一大早府里就開始忙碌。尚書夫人早早的就吩咐廚房開始準備。
材料是昨晚就準備好的,洗米、泡果、撥皮、去核、精揀然后在半夜時分開始煮,再用微火燉,一直燉到第二天的清晨,臘八粥才算熬好了。
自從三年前,蘇澤升至吏部尚書后,尚書夫人每年就會在臘八節(jié)那天施粥,蘇澤從一介貧寒書生,短短十年就升至尚書,讓她覺著是上天恩賜,更應該行善積德。
府里年輕力壯的家丁都被派到廚房,四人一組,抬起大鍋往大門外,足足有四口大鍋。
門外早早的就排起了長隊,對他們來說,在寒冷的冬日里,能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臘八粥,怕也是不亞于山珍海味了吧。
蘇依柳本是早就醒了的,可在被窩里實是暖和,裹成一團,遲遲不肯起來。
丫鬟們也不忍叫她,恰在此時,尚書夫人房里的嬤嬤過來喊人了,這下是不得不起了。
伺候完蘇依柳洗簌,一行人來到偏廳,屋內蘇澤,大夫人,兩房姨太太和幾個弟弟妹妹已經(jīng)坐到了位置上。
“柳兒來晚了,讓父親母親久等了”
“柳兒,怎的來的這么晚,快到母親身邊兒來坐”大夫人見到蘇依柳進來,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是格外寵溺。
蘇澤點點頭,亦沒有絲毫不悅。
大夫人極疼愛這個大女兒,府里人都是知道的,再說是府里人都疼在心尖上的嫡出小姐,自然是沒人怪罪的。
待蘇依柳坐好后,蘇依柳那大哥還沒有來,蘇澤擺擺袖子,丫頭開始上菜了。
無非是一些臘八節(jié)做的點心小吃和臘八粥,配以幾個小菜,也算爽口。待菜都上完了,蘇依柳的哥哥,蘇幸才姍姍來遲。
只見他穿著藍底白紋的棉衣袍子,脖子上圍著一圈狐貍毛,手里拿著一個手掌大小的手爐,臉是長臉,淡眉,薄唇,隱約有蘇澤的影子,卻沒那股正氣,反而透出一股邪氣來。
他進來也不打聲招呼,自顧自的就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蘇澤看了他一眼,頭疼的不想再看一眼。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大夫人也不忍苛責,笑道:“今兒是個好日子,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既然人都來齊了,也不講究平日里那些個規(guī)矩,今兒就圖個一家人高興?!?p> 其他姨娘連聲附和。
節(jié)日里,一家人也算和氣熱鬧。
夜里,街上人潮如螞蟻,一眼過去亦是張燈結彩。
此時,尚書府門前,正停著一輛馬車,車身是上好的紅木,四個檐上,分別掛著青白玉墜子,墜子下,還有半尺長的紅綢??粗坪跏瞧匠o奇,可那一塊玉,也夠一般人家一年的糧食了。
馬車上的馬夫早已等候多時,見蘇依柳一行人出來,連忙恭敬的前去迎接。
蘇依柳著淡黃色暗紋襖子,袖口繡著藍色花邊,腰間配的是淡紫色水滴形玉墜子,外披一件帶帽紫色披風,帽檐上的一圈狐貍毛,將她整張小臉襯著更加乖巧。
“可快些走,讓爹爹發(fā)現(xiàn)了,可別怪我不帶你們去見世面。”蘇依柳拽著領子,眼里閃爍著狡黠的光亮,一馬當先,就踏上了馬車。
身后的南清枝知夏等人,見蘇依柳上了車,也連忙貓著腰上去了。
“去長樂街!”
馬夫聽令,一揚鞭,馬兒便嗒嗒的朝著錦城最繁華的地方去了。
這邊馬車剛走,又有一輛馬車在夜色中駛來。那是一輛看起來有些陳舊的馬車,馬兒也似乎沒吃飽般,慢悠悠的停在了尚書府門前。
車上的馬夫模樣精瘦,在寒冷的冬夜里,竟只穿了件亞麻色麻布單衣。只見他利落的跳下車,直接就朝著門口走去。
守門小廝還未開口,一見他手中的牌子,便趕緊進到府內通報去了。只有尚書大人的貴客,才會有那樣的牌子。
不過片刻的功夫,就見蘇澤匆匆從府內走出,這時馬夫早以候在車邊,見蘇澤近身,也不說話,只掀起了車簾子。
蘇澤自然是懂的,亦一句話不問,一蹬腿就上入車中。
一入內就有一股暖氣迎來,與車外不同的是,車內的布置竟是異常奢華。地上鋪著整張老虎皮,四面是昂貴的金色絲綢包裹,圖案繡的是竹林墨竹,華貴中又透出絲雅趣來。
蘇澤往前看去,桌案后斜斜的靠著一人,寬大的白裘松垮的掛在他的肩上,再往上看,面容在陰影里模糊不清,只那額間的紅痣格外顯眼。他不敢再看下去,忙低了頭,道了聲:“殿下”
“蘇尚書,請坐”那人聲音如寒夜里的霜花,異常清冷。
蘇澤下意識的拍拍身上不沾一絲灰塵的袍子,有些局促的坐上了面前精致的蒲團上。
“路甚的案子可查到些什么頭緒了”青燁邊說邊將蘇澤面前的杯子斟滿“五十年的桂花陳釀,尚書可好好品一品”
蘇澤連忙雙手捧起杯子去接“路大人的死,頗有些蹊蹺,一時倒沒查出個什么名堂”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看著眼面前的人道:“殿下可查到些什么……”
青燁臉上浮出譏笑,拿出一疊信件放到案上“蘇大人可認得?”
蘇澤只看了一眼,后背已冒起了冷汗,一瞬間便跪倒在地,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自已然是一個死人了。
“你現(xiàn)在想知道路甚是怎么死的么?”
蘇澤心中驚惶,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顫顫道:“罪臣死不足惜,望殿下不要累及家人…”說完便匍匐在地。
青燁只笑:“我要你的命做甚?路甚不識好歹,你還不明白?我只是想知道你與那邊都是怎么聯(lián)絡的?朝中還有沒有那邊的細作。”他往前傾了傾,又笑“你通敵叛國的罪名我便既往不咎,如何?”
蘇澤心中惶惶,張了張口,說道:“臣與那邊傳遞消息,都是通過福月樓的福叔傳遞的,至于其他的人,臣也不知…”。
青燁的臉色沉沉,端著酒杯不說話,蘇澤一看他臉色,后背涔出細汗來,他將頭伏得更低,顫顫道:“臣真的不知道,那邊將事情做得極隱蔽,要不是路甚這次出事,那邊的人要我調查,不然我也不知路甚竟是和我一樣…”
“蘇大人起來吧?!鼻酂畈[起一個笑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這段時間若那邊還有什么消息,你可一定要來告訴我。”
蘇澤立馬連連稱是。
待蘇澤一走,從馬車內一角的暗處忽然走出來一人,道:“殿下信他么?”
青燁端起酒杯,神情淡淡道:“我只需要知道與他接頭的人便行了,這幾日你派人好好盯著福月樓,好好打聽下那個福叔?!?p> 王堯點點頭問道:“需不需要除了?”
“不用,留著他還有大用處?!睋]揮手又道:“走吧?!?p> 那馬夫便又揚鞭朝著太子府去了。
楚湛站在尚書府的院墻上,冷冷的看著蘇澤下了馬車,又見那馬車駛走了,便又在那后邊遠遠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