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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源要回美國的前一天晚上,他忽然說他想帶我去他老家看看。
我知道他老家在蘇州,可好像他一向都不喜歡提及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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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和他坐上開往蘇州的動車,然后坐地鐵,一路風塵仆仆,最后竟然來到了靜源公館。這是一處擁有百年歷史的紀念性建筑,平常人連觀光的機會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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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金源卻領著我,穿過長廊,來到了公館的大門處。這是他成長的家,裝著他九歲之前所有的記憶——雖然看得出還有新修的痕跡,但門前兩座古色古香的獅子石像卻依舊氣派,特別還有紅木上的“靜源”實在惹眼,讓我有一種時空穿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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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源推門走進去,他九歲之前一直和外公住在這里。這是家傳的老房子,起初一年回來一次,后來覺得麻煩,便也荒廢了。前些日子因為想帶我來,特地叫阿姨打掃了一番——若不是我,他也不愿來重溫童年舊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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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館的落地窗放眼望去,面前的景象,像極了我們初遇的那個夏天。
時值七月,滿眼翠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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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源說,等我們都長大了,要是他能夠在中國工作,我們就一起搬到這里來住。雖然家道中落,可留下這樣一套房子也夠我們安心生活的了。他還摸著我的頭發(fā),開玩笑地問我,小小長大了,以后有出息了,不會不為他返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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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明朗,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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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覺得我真的我愛上他了。
不是在XZ的一見鐘情的沖動,也不是在的出于自私的考量,是真真切切想去保護、愛護、陪伴在他身邊一輩子的決定還有深信不疑的,“他確實愛我,love fights everything”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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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公館里度過了美好的一晚,第二天清晨,我們就趕回上?!鹪吹娘w機就在下午。我收拾好行李在大門等金源的時候,忽然就有了一種莫名想哭的沖動。
第一次有了舍不得的情緒,我自己都很吃驚。因為從前一直秉著——人和人之間有一段就好,可這次,我是真的舍不得放手了。我和金源說好,異國戀,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少吵架,少猜疑,多打電話多聊天。
不知道金源在磨蹭什么,說好一分鐘下樓的來著,我便放下行李,想上樓去抱抱他。
金源在二層閣樓,門還關著,可我能清楚地聽到他不曾有過的冒火的聲音。
好像是在和什么人吵架。因為好奇,我又湊近去聽。
雖然我很多時候腦子短路,但是英語單詞還是不會忘記的。我聽得出,金源,應該是在和另外一個女孩打電話。
再靠近點,我聽得很清楚了,金源說,來中國只是消遣一下,溫哥華太寂寞了。
再靠的近點,那個女孩的聲音我也可以聽清了。她好像,在電話那頭抓狂,質問金源為什么總在白天給他發(fā)消息,一到晚上便無人影。還說,他到了美國,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金源應該是害怕我在樓下等久了起疑心,所以才那么著急地想盡快結束談話。我知道的,唯一讓金源爆炸的,就是這樣的不安感。
還有,那個女孩口中所說的白天,就是我們這里的黑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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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黑夜,我以為我一直躺在他的懷里,卻沒料到我們早已貌合神離。
所有的咒罵和憤怒像是一頭冷水澆滅了剛剛燃起來的熱情,那個理智的,精于算計的小小又回來了。我放輕腳步走下樓,很淡定地重拾起放在門口的行李,像是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等著金源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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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和前幾分鐘還站在這里的那個女孩,已經完全不同了。
金源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我看都沒看他。我知道他今天很帥,因為他聽我的話,穿了那件ADLV的套頭衛(wèi)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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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金源,我們該結束了。
我不想回憶那些細節(jié),回憶那些我自以為你是因為愛我而不打破的細節(jié),我也不想承認我想的不對、蒙的也全錯,還有那昨晚剛剛下定要好好愛你,不再做膽小鬼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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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崩潰都是無聲的。我們的那些過去,也就像疾呼而過的列車,一去不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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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回憶起來,還是記不清港口的風是從哪里吹來。
“就在這里分開吧?!蔽彝O履_步,想掙開他緊拉著我的手。
可他沒有松手,也沒轉頭看我。只是停下腳步,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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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源,別這樣?!蔽肄D過臉,背對著他。
我們都清楚地知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越溫存,就越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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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把我攬入懷里。
“小小,跟我一起去美國好不好…”我聽得出,他哭了,“我們去美國一起讀書,一起創(chuàng)業(yè),去掙錢…”
“金源…”
“小小,我真的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
眼淚,大顆大顆地滴在了我的肩膀上,輕易地滲透了襯衫,刺進了我的心里。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點后悔——如果我不上樓,還被蒙在鼓里,我一定會被感動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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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我已經都知道了,何況,你演戲演得那么逼真,我也奉陪你最后一程——就當是對我尊嚴的彌補。
?“金源,你以為我不想嗎…”我裝作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我曾幻想過無數次踏上那片,你生活的地方。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和你一起,肩并肩,在那里學習。也看到了教堂山那里成群的飛鳥,在月亮升起的時候和你一起入睡。經常歡笑,自由自在…”
金源抱得越緊,我就越覺得惡心。
?“這樣的幻想,有過無數次?!蔽矣昧ν崎_他,抬起頭,直視著他裝滿淚水的眼睛。
“可是這無數次,我都回來了,回到了現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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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金源就那么看著我,像是下一秒,我就會回心轉意。
我的心撕裂一般的痛——金源,我們真的該結束了。我們的緣分,不過到此為止。
我正在離開,而你卻在回去——回到美利堅合眾國,回到另外一個女孩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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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東路也不是時時刻刻那般美麗,那般川流不息。金源離去的那天晚上,上海下起了暴雨,我緊緊捏著那兩張我們去蘇州的車票,覺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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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悶了,太悶了。我真該發(fā)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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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詡聰明,卻沒想到衡量再三之后,一步錯,滿盤皆輸。在XZ初遇時被他的顏值還有談吐所吸引,然后在巴黎,又度過了這樣一段回憶起來還覺得痛得美好的日子,還有他回到中國,還有前一晚他那么溫柔——那夜窗外繁星滿天,屋內熏香裊裊,我笑著說他像俠客,而我是他的紅顏,旭日東升時我們繼續(xù)上路闖蕩江湖。
他笑而不語,只是輕吻我的額頭,說他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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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不回憶,可大腦就是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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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剛才陪他演的那場戲,也并非完全出于保護自尊的考慮——盡管想著再清醒地從這段戀情里爬出來,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好像真的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