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一尊瘟神后,秦鹿鳴扶了扶額,只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招安幾個打手,她怎么忘了坐在桌前這個笑得燦爛的男子才是最難送走的那尊瘟神。
“你怎么來了?”她收回了匕首,渾然不知自己的動作竟然和適才林亭壁轉匕首的樣子一模一樣。
林亭壁看了眼她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怔,眉飛色舞,隨后眼底化開一抹溫柔。他猜想恐怕就連秦鹿鳴自己也未曾發(fā)現(xiàn)她的變化。
“當然是心有靈犀,覺得你有危險?!彼еX袋看著秦鹿鳴點燈。
秦鹿鳴回頭白了他一眼,顯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話:“是啊,心有靈犀,你和澹臺黎真不愧是表兄弟,夜闖秦宅都不謀而合。這點實在令我佩服?!?p> 林亭壁的眼中閃爍著星光,眼底的笑意更加明顯了。
“當然不是,小雅怎么能拿我跟他相比,我哪次不是光明正大的進來?”
秦鹿鳴冷笑,挑眉從腳到頭地打量了他一眼,光明正大?大半夜翻窗進來,他自稱這是光明正大?
還真是清新雅致不落俗氣的說法,實在令她佩服。
“只是……我瞧著澹臺家跟你這秦宅中間只隔了一道巷子,這鄴城天大地大,哪里沒有宅院?為何偏偏要住到秦宅,日后你還是多加小心才是?!?p> 秦鹿鳴點頭,見他恢復正經(jīng),索性也不再計較。
“你說的正是我想的。我總覺得澹臺家將別院安置在秦家旁邊定然是有著目的的,就像今夜一般。不過……我一直好奇,這澹臺黎究竟是什么身份,他要做些什么?看樣子他對當年的事情一清二楚,可他身為澹臺家的人,卻不急著殺人滅口,反倒像是處處引導我,這究竟是什么緣由?!?p> 秦鹿鳴的疑問也是林亭壁的疑問所在,他蹙眉,看著眼前的燈火隨后給出了一個猜想:“或許澹臺黎的身份并沒有那么簡單。我已經(jīng)讓景明去查了澹臺黎的身世,不日定會有結果,且讓我們先看下去,他既然想要我們從迷霧中走出來又想牽著迷霧走,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身世?我也曾去查過,他的過去像是被可以抹掉的,無從可查?!睂τ诹滞け诘哪芰η芈锅Q早就不再懷疑,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深不可測,背后定然還藏著很多東西。
林亭壁看了她一眼,鬼使神差地朝著她靠近,額頭對著額頭,笑道:“怎么?你查不出來就不許我查出來?江湖組織可曾聽說?”
秦鹿鳴了然,果真如此。
他將腦袋收了回來,起身正準備離去時又回頭叫了她一聲:“秦鹿鳴。”
“嗯?”她回神,抬頭和他四目相對。
“我且問你,當初你說自己不想?yún)⑴c這件事,眼下可還作數(shù)?”
“我……”她低頭,眼底是一片迷茫,她想又不想,“我不知道,當年是因為我勢單力薄,沒有線索可以查,如今線索主動送上門來,我大概……還是愿意的吧。畢竟我是秦家的女兒。”
“秦鹿鳴,我只說一次。很多事情既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想要忘記,不如從此就不要掀開。好好過你的生活,過一個女子該有的生活,那些仇恨你大可不必如此背負。你記得,還有我在著,我是萬般不愿意你再面對那些殘忍的過往。”
秦鹿鳴一愣,隨即露出一陣訕笑,略有尷尬,她雖然在極力掩飾,但林亭壁還是看清了。
“你瞎說什么呢?這是我的家仇,自然得我來……哦,我倒是忘了,這也是你的家仇?!?p> 林亭壁轉了個身,目光沉沉。他一直盯著她看著,像是要從她身上盯出一個洞來。他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她的淚水,那天她的淚水讓人心疼。
“既然如此,你下定了決心,我也不好多加阻攔。也許真相會很慘然,但你記得,我永遠都在?!?p> 他回頭,幫她將窗戶緊緊合上,臨行之前目光像是瞥到了什么東西,徑直走向了衣架前從上面旁若無人地從上面取下那件披風,又扔下一句話:“這東西是我的,勿做小偷,小姑娘?!?p> 秦鹿鳴:“……”
小偷?是在說她?
秦鹿鳴心底升起一陣怒意,適才好不容易從林亭壁那里得來的一絲感動,此刻也消失殆盡。她冷哼一聲,起身朝著屋外過去,開門見外面漆黑一片,似乎一道影子在庭院中穿過。
“林亭壁,你才是小偷!”
“咣當”一聲,她重重地和上門,掀開被子,氣鼓鼓地入睡。絲毫沒了“秦老板”的殺伐果斷之樣。
林亭壁微微一愣,回頭。
看著她臥房的燈火驟然吹滅,輕笑一聲,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衣物,喃喃自語。
“明明就是個小偷?!蓖底吡怂男?。
兩日以后,宴春從南靖王府搬了出來,回到了秦家。
算著時間喬荷這時候應該已經(jīng)到了邊境地區(qū)。
秦鹿鳴正在喂鳥,這鳥是一只八哥,林亭壁昨日送來的,說是自己得了兩只,一只給了陸知意,另一只就送過來給了她。
她本是拒接,冷言冷語:“你以為一只八哥就可以抵消你拿我衣物的事情。”
誰知林亭壁只是笑笑,聳了聳肩,便自顧自地將那八哥籠子掛在庭院之中,還叮囑她要怎么喂食。
秦鹿鳴本是極不愿意的,但沒想到這八哥竟然像鸚鵡一般也可以說話,直叫著:“棗子棗子?!?p> 這一番意外發(fā)現(xiàn),令秦鹿鳴十分驚喜,等林亭壁走后便立刻命人去買了棗來。
此刻正值三月,外面哪有什么棗子可賣,但這世道就是這樣,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凡有錢就沒什么是不能夠辦成的事情。
“宴春回來了?”她一邊喂鳥,一邊跟宴春說這話。
宴春微微一愣,心中有些酸澀,不免說道:“姑娘這日子過得可真好,宴春不在你立刻就有了新的伴兒?!?p> 秦鹿鳴微微一愣,停下手中動作,將東西遞給了身邊的小婢女,一面朝著宴春過來一面伸手幫她接過行禮。
“說什么話呢,一只八哥就把你急成這樣?!鼻芈锅Q不以為然。
吩咐了旁邊的人都退下,這才正色問道:“王府那邊情況怎么樣?可有什么異樣?”
宴春點頭又搖頭,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一切都好,太妃已經(jīng)找到了一個跟王妃模樣有六分相似的人在府中待著,日后也用不上我了,醫(yī)官那邊都是林家的人,不會有事。我這才敢回來的,我實在想你想的緊,姑娘?!?p> 秦鹿鳴從未見過宴春露出可憐巴巴的樣子,她又年幼于宴春,素來都是依靠宴春,今日沒想到宴春反倒對自己撒起了嬌。
她心頭一暖,伸手拍了拍宴春的肩膀。聲音也放低不少:“我也想你,可算回來了?!?p> “姑娘?!毖绱貉壑泻瑴I,十足地感動。
誰知秦鹿鳴的聲音又冷不防響起,將她從自己的幻想中拉了出來。
“府中事務雜多,我都處理不過來了,宴春你回來的正好?!?p> 宴春面色一僵,尋思著自己要不要回王府去。
“對了,宴春我有件事情要與你說?!?p> 宴春點頭,見她神色如此凝重,便坐在了她身旁,聽她說道。
“澹臺家的事情我已經(jīng)和林亭壁聯(lián)手了,此事我定要查清楚,為父母報仇!”她目光堅定,宴春深知自己改變不了她的決定,只能站在她背后默默支持。
“姑娘既然已經(jīng)做了決定,宴春不敢說些什么,只希望姑娘不要后悔,隨心便好。宴春永遠都會站在姑娘身后。”
秦鹿鳴微微一愣,她突然想起兩日以前林亭壁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但你記得,我永遠都在。
好像有些心動了。
“姑娘,咱們這算是正式和澹臺家交鋒了,如果此事查出來正與澹臺家有關,也很難辦,當今太后是澹臺家的人,但凡她出手此事必然難辦。更何況這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十一年了,如今翻出來只怕太難了?!?p> 秦鹿鳴點頭,這些事情她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既然她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路就勢必要走下去,哪怕搭上自己的全部身家。
“我知道,所以……我想去宮中見見林蓼藍?!彼仡^看著宴春,目光之中充滿尖銳。
宴春心中一動:“姑娘,你是要……”
“對,沒錯?!?p> 宴春沉默,兩人聯(lián)手倒也不是不可,但林蓼藍會同意嗎?之前二人針鋒相對,其間林亭壁還為了她提劍殺入雍蘭殿,只怕林蓼藍早就恨透了她。
“這件事情你與林公子商量了嗎?”
秦鹿鳴沉默,轉頭看向前方的天空聲音空渺:“沒有,林蓼藍是他的妹妹,我不……”
“姑娘,有句話宴春一定要說,”大抵宴春也是看不下去了,出口打斷了她的話,“林公子對您那是十足的好,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林公子喜歡你??赡阍趺从望}不進?你要長河山君,林公子便給你請來了。怕你受傷,他自個人提著劍沖到了宮中質問宜妃,若非林二公子攔著,只怕按照他的性子早就殺了宜妃。年前宴春被云嫻郡主擄了去,也是林公子出手搭救。姑娘,你還看不出來嗎?你早就是林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了?!?p> “宴春,你……”
“知意小姐是姑娘的妹妹,姑娘對知意小姐好,宴春明白,可為何姑娘偏偏對林公子如此不公。很多事情宴春有眼睛看的明白,可姑娘卻把眼睛蒙了起來。這些事情你大可與林公子說了去,宜妃那邊有林公子這個哥哥出面那必然是極好的。宜妃是林家人,林夫人視她如己出,她不會不幫忙的?!?p> 秦鹿鳴閉了閉眼,耳邊盡是宴春的話,眼前浮現(xiàn)的也全都是林亭壁。他在桐邱拉著自己一路逃亡,他在中秋月圓送了自己祖父的字畫,他在漫天雪地里抱著自己,他還在知意成婚那日站在枝頭俯下身子看著自己。
她哪里能不心動。只是她可以心動,秦鹿鳴不可以。
如果,如果沒有家仇,沒有澹臺家一事或許她會接受他。
可是,如果沒有家仇他們會相遇嗎?
“宴春,你不明白。我要報仇,我們和林亭壁注定是兩路人?!?p> “是,宴春是不明白,宴春不明白明明復仇一事跟你和林公子要不要在一起沒有任何干系,姑娘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p> 秦鹿鳴一愣,睜眼看著宴春。
這一句話將她堵得死死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她復不復仇和要不要跟林亭壁在一起有什么關系?
她到底是怎么了,在退縮些什么。
沉思片刻,秦鹿鳴才長嘆一口氣:“你說得對,宴春你幫我去一趟林府吧,我要約林亭壁明日一見?!?p> “等等?!眲傉f出的話,宴春還來不及回答,她又自顧自地叫住,“算了,之后再說吧,雖然我們一直推測當年的事情跟澹臺家有關,可我畢竟還是沒有看到證據(jù)。我……暫且緩緩吧。先看看澹臺黎究竟要耍什么花招?!?p> 秦宅和澹臺家的院子中間只隔了一道小巷,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宅院之中,澹臺黎站在春風之中,緩緩合上了一封信,交給了身后的仆人,叮囑道:“處理干凈?!?p> “是,五爺?!?p> “五叔,出什么事了,剛才我看見祖父的信鴿了,可是傳什么信來了?”澹臺月從屋中出來,便看見澹臺黎站在庭院中負手而立。
他回頭瞥了一眼澹臺月,臉上立刻堆起笑容:“怎么,事情處理完了?近來看著你倒是很上手?!?p> 他很是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問起了澹臺月最近的功課。他一向知道澹臺月是個聰明的人,雖然才剛著手處理家中產業(yè),但他知道澹臺義是一心想要扶持他,讓他接手家中產業(yè)的。
澹臺黎暗自冷笑,澹臺義果真還是起了疑心。他在澹臺義手下待了這么多年,用了十年才取得那老頭的信任,可那老頭不過從外面聽了幾句話,說他有了反心,便三番兩次寫信明里暗里警告。
“都是五叔教得好。”澹臺月倒是謙虛,不過說起這些他又支支吾吾一副扭捏的樣子。
“怎么了,可有什么話要說?”澹臺黎問道。
澹臺月點頭,說道:“素來聽聞秦姑娘,不……秦老板在這方面很是厲害,我想著若是五叔平日里忙不過來,索性讓我去秦家跟著秦姑娘學習?”
澹臺黎微微一愣,別有深意地看了眼他:“月兒有這樣的心思自然是好的,只怕秦姑娘比我還忙。更何況咱們與她非親非故,商業(yè)機密探討不得?!?p> 澹臺月倒是沒想這么多,他只是單純想要多花些時間看著秦鹿鳴,以免秦鹿鳴又跟林亭壁走在一起。
可眼下聽了澹臺黎這么說他才反應過來。他五叔說得對,此番行為定然會引得懷疑。
既然從秦鹿鳴這便無從下手,那他索性就去林亭壁跟前守著。即便他二人關系再不和,可好說歹說他也是林亭壁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