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拿來了嗎?”
“來了來了?!蔽萃庥醒诀叩穆曇繇懫?,秦鹿鳴嫌棄此人手腳太慢,愣是回頭記下了這丫鬟的面孔。
從丫鬟手中接過被褥她直接攤開朝著床上放去,她又伸手輕輕給宴春掖了掖被子,卻突然發(fā)現(xiàn)宴春的脖子一處有一道紅痕,甚至衣領有些凌亂。
秦鹿鳴心中隱隱升起了一道不好的念頭,她顫著手,臉色慘白,伸手輕輕的掀開了被子,隨后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宴春的衣襟。
眼前一幕,她只覺得自己看的頭暈目眩,心中一陣刺痛,她咬了咬唇,眼底晦暗不明。
她吧嗒一下臉色沉了下來,手指被她握得骨節(jié)發(fā)白,眼中是一段再也無法隱藏的怒火。
周圍的丫鬟一個個都噤若寒蟬,面面相覷。他們只覺得后背一陣寒涼,整個屋子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剛才,不僅是秦鹿鳴,就連她們也看到了,還看的一清二楚,在宴春鎖骨下面一處,被狠狠地烙下了一個印記。
上面赫然寫著一個“宛”字。
什么人會在身上烙印,自然是罪人。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些貴人會在自家奴仆身上烙印的。說起來秦鹿鳴這種身份也可以在奴仆身上烙印,可秦鹿鳴卻從未這樣做過。
宛。當今云嫻郡主不正是叫陳宛嗎?如此大膽如此挑釁,實在讓秦鹿鳴吞不下這口氣了!
她在這一夜積壓的怒火瞬間被這一個點點燃,已經(jīng)無法再控制了。
云嫻定然是料到秦鹿鳴以為自己的婢女身上刻了她的字說出去丟人,她斷言秦鹿鳴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敢怒不敢言,她就是要挑釁秦鹿鳴。
可惜她錯的厲害,秦鹿鳴這人才不會管你是誰,絕對不能踩她底線!
“待會兒大夫來了一切按照大夫說的做,屋中聽管事的吩咐,我去去就來?!?p> 說罷,便一臉陰沉地起身風風火火地出去。
見她出來,林亭壁趕緊上前攔住:“你去哪里,天色已晚你又想做什么?”
秦鹿鳴抬眼,一雙血紅的眼睛里面的淚水還在打滾,她冷哼一聲,氣的渾身發(fā)抖。心中燃燒起熊熊怒火,隨后她冷笑一聲,從林亭壁腰間抽走了那把軟劍。
“去做什么?自然去殺人!”
扔下話語便提著林亭壁的長劍沖進了大雪之中。林亭壁眉間一跳,連連追了上去,擔心她做出什么傻事。
“等等!”庭院之中風聲呼呼,除了冰冷的雪花還夾雜著淡淡的梅香,林亭壁一把抓住了秦鹿鳴的胳膊,然而她并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說道:“放手。”
林亭壁拉著她緊握不放,看著她手中的軟劍寒光凜凜,他突然有些后悔為什么要將這柄劍戴在身上。
“你要殺誰?怎么說也要把事情原委搞清楚,就這般莽撞沖了出去,只怕你還沒殺到長公主府中就被人亂刀砍死了?!?p> “事情原委?難不成我還冤枉了她云嫻不成!宴春的這里被她烙了她的名字!這是何等恥辱,我咽不下這口氣,雖然宴春是我的婢女,可我早就把她當成親人!若是她醒來知道了自己身上竟然被烙下奴印,她又能受得了?”
秦鹿鳴大聲吼叫,轉(zhuǎn)過頭來指著自己的胸口一處,歇息底里地沖著林亭壁吼道。
林亭壁皺眉,果真惡毒。
不過,別說眼前秦鹿鳴情緒不穩(wěn)定,渾身氣的哆嗦,就算秦鹿鳴此刻狀態(tài)是好的他也不會讓她就這么去了。
這件事情過于棘手了,她一個女子拿著劍單槍匹馬地闖公主府,想都不用想這明明就是去送死的。
“放手!我說的難道還不夠清楚嗎?你不用擔心我會拖累你,大凜朝的律法我記得清清楚楚,此事不會波及到你!”
她仍舊要走,冷冷地看著他,就像是庭院之中這株傲雪凌霜的白梅一般,可林亭壁依舊不為所動:“我知道你擔心著急,憤怒,可是這件事急不得,咱們從長計議,萬不可沖動?!?p> “你放不放?”此刻的秦鹿鳴早已失了智,根本聽不進林亭壁的話,她冷漠地看了一眼林亭壁,見自己掙脫不掉,便伸手舉著手中的軟劍朝著林亭壁砍去。
寒光劍影,眼前劃過一道殷紅色的血跡,滿庭院的白雪之中突然多了一抹紅色,有些刺眼。
林亭壁今日穿得也是一身雪白,此刻左手胳膊上一道殷紅的血口子格外刺目。林亭壁從未想過自己的劍竟會有一天傷到自己這個主人。
原來他的滾珠軟劍割在人的身上竟是這樣疼。
大抵是沒想過林亭壁不會躲閃,秦鹿鳴總算恢復了些神志,手中一顫,那柄軟劍立刻落地,沾帶著林亭壁的血氣落在雪地上。
秦鹿鳴的淚水陡然掉落,她看著林亭壁手上的傷口,渾身無力跪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林亭壁抽了一口氣,還真是冷疼,他順著秦鹿鳴撲坐在雪地上,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輕聲說道:“聽我的話好嗎?咱們從長計議,宴春的公道自然也得討,眼下不要沖動?!?p> 秦鹿鳴抽泣,淚流不止,林亭壁見了很是心疼,也顧不上自己的傷勢,猛然將她拉入懷中,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但其實他的心中就像冬日里飄飛了雪花一般冰冷,他果真還是被秦鹿鳴傷到了,身體也好,心也好都被秦鹿鳴狠狠蹂躪了。
她不信他,她根本沒想過服軟,讓他出面,他在她心中果真還是沒有分毫的分量。比不上陸知意,比不上宋碧華,也比不上宴春。
有時候他不禁懷疑秦鹿鳴的心還在不在。
他的懷中很冷很冷,到底是沾染了寒氣,秦鹿鳴縮在他的懷中沒有絲毫感到暖意,低聲在林亭壁懷中啜泣了好一陣子,她聲音悶悶的,一抽一抽:“對不起?!?p> 林亭壁抬了抬眼睫,目光悠遠,沒有任何情緒,甚至沒有想說話的心思,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才低語:“如果我說不會原諒你,你要怎么辦?”
“你說什么?”她沒有聽清楚,周圍風聲太大,耳邊全是簌簌落雪和北風凜凜。
林亭壁搖頭,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事。今日好好休息吧?!?p> 道完這話便伸手將秦鹿鳴拍暈了在懷中,他緩緩起身本來已經(jīng)沒再流血的左手因他將秦鹿鳴抱起又開始滲血了。
他臉皮一抽,臉色難看,任由地上的滾珠躺在雪地里,目光泠泠:“你說,你刺傷了我,我還應該要你嗎?”
隨后轉(zhuǎn)身朝著屋中進去。
景明自然是聽到了他們的爭執(zhí)聲,從他一回到秦宅便看見了庭院中的兩個人爭執(zhí)不清,不過他不敢靠近,只能在廊下候著,眼看著林亭壁的臉逐漸清晰起來,在燈火下顯得格外蒼白,他這才緊張地看了看林亭壁的左手,心疼地說道:“家主,我來吧?!?p> 他想伸手,但林亭壁卻不給他這個機會,連看也未曾看他一眼,只問了一聲管事秦鹿鳴的閨房在哪里,便揚長而去。
景明暗自搖頭,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他覺得自家家主委實苦了些,他覺得秦鹿鳴根本不愛林亭壁。
秦鹿鳴的閨房一律都是用鴉青色的紗簾,屋中擺飾也十分簡陋,墻壁上也空空如也,只是掛著一幅他送她的書畫。
屋中除了燭臺上的紅色蠟燭,便再也沒有一絲年輕女兒的顏色,死氣沉沉,像極了一個老婦的裝飾。
林亭壁微微一怔,只覺得這屋中過于暗氣,顏色一點也不鮮明,竟然比他的屋中還要頹廢無力。
林亭壁微微心疼,他覺得秦鹿鳴在這個年歲經(jīng)歷了太多這般年紀的女兒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情了。
即便是喬荷這種從小在世家之中爭斗的小姐,估計也沒能像秦鹿鳴這樣灰暗的心情。將秦鹿鳴放在床上,又叫身邊跟著的婢女支了炭盆,將窗戶開了一點,他才說道:“給你家姑娘換身衣裳吧,上面沾了血,臟了怕她睡不安穩(wěn),你晚上就在這里候著吧?!?p> “是?!?p> 林亭壁回頭看了她一眼,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臉終是長嘆了一口氣,兀自搖頭:“算了。”
落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公子,滾珠?!绷滞け诳戳搜劬懊魇种信踔能泟Γ厦娴难獫n已經(jīng)被他一一清理干凈,什么也不剩。
林亭壁沉默片刻終是沒有將滾珠接回:“這上面沾了我的血,拿回去放著吧?!?p> “是,那我為公子清理傷口?!本懊饕贿吺談?,一邊說道。
林亭壁朝著屋中探了一眼,凝眉問道:“情況怎么樣了?”
“大夫正在診治,說是受了凍,寒氣侵身,此刻發(fā)熱的厲害,不過好在發(fā)現(xiàn)的早,能救回來。就是……”
景明語氣一頓,又道:“不過大夫說宴春姑娘像是被泡在水里兩三個時辰了,寒氣入體,日后很難懷有身孕?!?p> 林亭壁一怔,瞇了瞇那雙狹長的眼睛,嘴角掛上一抹陰冷:“很難?你告訴他林家不養(yǎng)廢物,務必將宴春醫(yī)治好,我不想鹿鳴擔心?!?p> “是?!?p> “景明你說作為一個女人剝奪了另一個女人做母親的權利,是否惡毒?”
景明低頭,沒有說話,但態(tài)度已經(jīng)表明一切。
“云嫻郡主還沒有許人家吧?”
“是?!?p> “她既然如此骯臟手段,咱們就臨摹效仿吧,讓云嫻也嘗嘗這種滋味兒,她不是料定了鹿鳴不敢說出去嗎?可笑,她一個郡主想必更在乎顏面吧,你說在她身上烙個什么字好?”
林亭壁想了一會兒,輕笑一聲:“那就奴字吧,皇家兒女,身上竟然帶著一個奴字,可真是有意思?!?p> 景明沒有說話,他知道林亭壁生氣時是什么樣子,此刻還是閉嘴好。
管事見他二人像是說完了話,這才從另一頭過來,手中拿著幾個藥瓶:“林公子,上上藥吧,今日多謝您了,我家姑娘性子一向烈了些,但她心好,還望公子不要因為這件事責怪姑娘,我代姑娘向公子賠禮了。”
不得不說秦鹿鳴身邊還是有幾個忠心耿耿之人,林亭壁瞥了他一眼,便示意景明接藥:“這點小事不足掛齒,至于她刺傷我一事……”
林亭壁頓了頓,管事捏了一把汗,生怕林亭壁會因為這件事從此便和秦家斷了來往,然而出乎管事的預料,林亭壁只是淡淡地說道:“這事兒不急,等她醒了再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