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宴春的話,秦鹿鳴并沒有放在心上,兩日以后秦宅倒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家公子說秦家從廣陵搬遷而來,林府一直沒有機會上前拜訪,此次聽聞了秦姑娘感染風寒,特意派我前來探望?!?p> 毫無疑問,景明被攔在了秦宅門口,不許入內(nèi)。
不過,他本就是來送信的,并非是真正探望秦鹿鳴,因而此刻被攔在門口倒也沒有什么怨念。
宴春接過景明手中的禮盒,點了點頭,堆起笑臉說道:“哪里的話,我家姑娘初來乍到,還未去林宅拜訪,林公子便已經(jīng)上門探望,實在惶恐,但因我家姑娘患病,家主秦箏公子遠在廣陵,因而并不方便請公子進來,還望公子見諒?!?p> 哪有什么見諒不見諒,不能進去這件事簡直是深得景明之心,但跟在林亭壁身邊久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面子功夫還是得做做。
因而始終保持著波瀾不驚的神情:“我家公子還說了,這封信務必交到秦姑娘手中。他說:近來更深露重,還望姑娘珍重。”
宴春收了信,也不想再與景明在門口假惺惺地相處,隨意侃了兩句便送走了景明,攥著一封信回到了屋中。
秦鹿鳴怕冷,屋中已經(jīng)升起了炭火,卻還是在宴春推門進來的那一刻哆嗦了一聲。
“林家公子送來的信?!?p> 秦鹿鳴皺眉,心情本就不大好,眼下一聽到這名字心中更是不爽快。
不過許是因為心虛,她還是伸手接過了那信封。展信一看,不禁變了臉色。
“近來天氣嚴寒,姑娘可要保重身體。在下腿疾,實在不方便看望姑娘,只是……這都過去這么長時間了,為何在下卻遲遲見不到那雕骨弓?若是姑娘明日還不能取到,在下近來閑來無事,總想著要不要抽個時間去京兆府走走?!?p> 秦鹿鳴:“……”
這撲面而來的威脅之意,實在讓她頭疼。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隨后有氣無力地說道:“宴春,我記得那雕骨弓有從廣陵帶來吧?”
“嗯,前些日子剛收進倉庫。”宴春如實回答。
“你去把它找出來吧?!鼻芈锅Q嘆息一聲,總算是認命了。
見她這樣懨懨不樂,精神萎靡的樣子,不知為何,宴春的眉角微微跳動。
入夜,林宅后門的守衛(wèi)接到家主的通知,說是讓他們?nèi)デ皬d烤烤火,以免凍著,雖然眾人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心存感激地前往前廳。
雖說秦家沒有將秦鹿鳴病了一事外傳,可說到底他們家是要與陸家結(jié)親的,昨日他母親與陸夫人閑聊時說起了這秦鹿鳴,他才知道秦鹿鳴高燒不退。他這才派人偷偷去了秦宅查看,好在這秦鹿鳴躺了幾日這些日子總算恢復了些神采。
林亭壁從藥房中尋了幾味補藥,雖說他在醫(yī)術(shù)上毫無造詣,甚至如同廢柴,可說到底在林家待了這么多年,又在林別來那廝的耳濡目染之下,久而久之對于藥材一事多少有些了解,雖不至他們林家的大夫,可總歸比一般人要強些。
林亭壁嘆了一口氣,夜晚寒涼,他又從柜子里取了大氅披在身上。
只是,一夜快要過去,炭盆里的火已經(jīng)熄滅,他還沒等到秦鹿鳴的到來。
“小貓越來越頑劣了。”林亭壁搖頭感慨。
五更天已至,林亭壁終是等不下去了,翻身上床,睡了過去。
待明日一到,他定得讓這小貓長長記性。
秦鹿鳴當然不會傻到大半夜去尋林亭壁,盡管他讓景明傳話,再三暗示,可她卻不會再如此犯險了。
退一步說,即便她想要半夜出去,這天寒地凍的,她又大病初愈,宴春是說什么也不會讓她出門。
因而在自我催眠下,秦鹿鳴心安理得地睡了個好覺,還做了個美夢。
第二日醒來已經(jīng)是辰時三刻了。秦鹿鳴不慌不忙,絲毫沒有被威脅的自覺,慢慢地洗漱,慢慢地在仆人們的服侍下用了早膳,最后慢慢地坐上馬車在宴春的陪伴下朝著城北林宅的方向過去。
不過,令秦鹿鳴驚訝的是,這林亭壁竟然還未起身,此時還在床上躺著。
她是以秦家當家主事的身份拜訪林宅的,因而接見她的自然是林家的家主林別來,而非林亭壁的母親。
那日在房頂上林別來是見識過秦鹿鳴的厲害,后來坊間又四下傳聞說她如何歹毒,如何心狠手辣,又是怎樣當著別的小姐的面手刃坐騎的。
林別來打心底給秦鹿鳴輸了個大拇指,只覺得這女人確實厲害。
不過今日一見,他又覺得其實這秦鹿鳴只憑外貌還是可以讓人忽略她所做的那些事的。
盡管……她此刻帶著面簾。
有句詩是怎么說的來著,猶抱琵琶半遮面,對,這句話放在此刻的秦鹿鳴身上尤為合適。
“聽家兄說林家大公子擅射術(shù),家兄特意命我?guī)磉@雕骨弓贈給林大公子?!绷謩e來心領(lǐng)神會,雖然秦鹿鳴不知道自己對那日的事情是一清二楚,可他自己卻是知道的,這東西是他那厚顏無恥的兄長林亭壁問人家要來的。
林別來點頭,一臉笑意地接過東西。
“既然東西已經(jīng)送到,那么鹿鳴便改日再來拜訪,冬日寒涼,秦家大公子還是早些起來鍛煉鍛煉身體才是,此番已是日上三竿,這般睡著,只怕身體吃不消?!?p> 臨行之時,秦鹿鳴又轉(zhuǎn)頭朝著林別來說了兩句,旁的下人不知道秦鹿鳴這話中究竟帶著幾分關(guān)心,可林別來卻是再清楚不過。
關(guān)心個鬼,這秦鹿鳴跟他那兄長一樣都是罵人不帶臟字的。
林亭壁醒來的時候確實能夠用日上三竿來形容了。
林別來將秦鹿鳴來此前前后后都說與了他聽。末了還不忘學著秦鹿鳴的樣子十分冷淡地說道:“冬日寒涼,秦家大公子還是早些起來鍛煉鍛煉身體才是,此番已是日上三竿,這般睡著,只怕身體吃不消?!?p> 林亭壁失笑,半晌才說了句:“刺兒挺長的?!?p> “哥,你不會是喜歡人家吧?你還別說,那秦家姑娘雖然帶著面簾,可就那身韻,那氣質(zhì),我一看就是個美人?!?p> 林亭壁瞥了他一眼,譏誚道:“卓臨,母親才與你說了陸家姑娘。”
林別來:“……”
“不是,哥,我沒別的意思,你是不是真喜歡人家,我就是覺得那秦家姑娘跟你挺配的,一樣的好看,一樣的厲害?!?p> 一樣的毒舌,一樣的不要臉。
后面兩句林別來不敢說出來,只得在心中默念。
“只是覺得這姑娘挺有趣的?!绷滞け诘瓛佅乱痪?,然而這一句沒有否認的話聽到了林別來耳朵里卻變了味道。
“對了,聽說沈云岫回來了?”林亭壁冷不防問了句。只見林別來變了變臉色,又恢復成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
“嗯,昨日剛到?!?p> “沈家這次真是造了難,官府那邊有提起劍傷一事嗎?”
“并未,官府一致對外都是火災引起的?!绷謩e來如實回答。
火災嗎?呵……林亭壁的眼中情緒不明,但林別來知道他心中并不好受,因而站在他身旁并不敢出聲,只是等待林亭壁發(fā)話。
“讓景明把劍傷的事情散播出去,務必讓沈云岫知道?!?p> 從林宅回秦宅期間,秦鹿鳴難得有些愉悅,便向宴春問起了陸知意生辰賀禮一事。
“都準備好了,夜明珠備了兩顆,都是從江南送來的?!?p> 秦鹿鳴點了點頭,又說道:“知意來鄴城兩年了,去把宋婆婆給我的那些廣陵物什也帶上吧?!?p> 宴春:“……”
她懷疑秦鹿鳴前些日子高燒將腦袋燒壞了,于是嘆了一口氣好心提醒道:“姑娘莫不是忘了,上次你已經(jīng)將那些東西送到了陸府?!?p> “姑娘真不打算去了嗎?知意小姐的生辰。”
宴春近來是越發(fā)摸不透秦鹿鳴的想法了,就如昨日收到信時大發(fā)雷霆后今日又決定還是來了林宅拜訪。
“屆時再說吧?!鼻芈锅Q回了一句,表情不知所以。
宴春知道她想起了往事,遂不便再行打擾。
秦鹿鳴雖然對陸知意好的不像話,但唯獨從未在陸知意生辰這日出席過。一開始陸知意也覺著好奇,心中的好奇催使著她纏著宴春問了多次,每逢這時宴春都是一臉微笑地看著她,無動于衷。
后來,隨著年歲的增加,這種好奇也逐漸被消磨掉了,她只知道秦鹿鳴是真正對她好之人便是。
更何況秦鹿鳴雖然每年都不曾參加過陸知意的生辰,可禮物卻從未忘記過,反而是一年比一年更豐富。
說起來,陸知意的生辰并不算好。
她生在冬至,這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倒數(shù)第三個。但同時這個節(jié)氣在當時多數(shù)是用以祭奠亡靈的。
不過,鄴城不似廣陵,自打陸家舉家搬遷到鄴城以后,這種顧忌也就越發(fā)小了,畢竟鄴城人相對于廣陵來說并沒有那般敏感細膩。
不過一個節(jié)慶罷了。管你是生辰還是祭祀,只要不會影響到別人的正常生活,基本上都是少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