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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

第0001章 我不做“少帝”

南朝漢祚 醉尋芳 3055 2020-03-16 00:06:56

  劉義符被一場噩夢驚醒,有很長一會兒了,腦海一片紛亂的思維漸歸于平靜。

  通過腦中融合了原主的那一份填鴨式記憶,他已經(jīng)可以確定,他從一個古今文史涉獵頗多的文科狗,從事商業(yè)文案策劃工作多年的油膩大叔變成了一個十八歲的青少年。

  可這一點都不值得驚喜,因為現(xiàn)在是南北朝前期,他的身份是氣吞萬里如虎的宋武帝劉裕長子,一個擅長騎射,臂力很強,又善解音律,頗通經(jīng)史,可謂是文武雙全的少年皇帝。

  只是這原主性格比較執(zhí)拗,因年輕而心機城府不足,很有些紈绔習(xí)氣。即位兩年沒有任何朝政實權(quán),與托孤輔政大臣們的關(guān)系弄得劍拔弩張,水火不容,即將被輔政大臣們先廢為營陽王,成為高門士族與低級士族權(quán)力博弈的犧牲品,被弒殺后謚為“少帝”。

  這可憐孩子真會挖坑啊!劉義符睜開眼睛,打算早起了。

  帝國興亡,自身生死的大事正等著挽救,不管如何總要試試。什么人生理想,身為帝王者也得先謀身,再謀國。這個“少帝”就不做了,只有先離開京城建康,暫時去依靠一個有宗室重臣鎮(zhèn)守的州郡續(xù)命再說。

  時值南朝劉宋景平二年,仲夏五月下旬,深夜凌晨氣溫轉(zhuǎn)涼,透過低垂晃動的金錦紗帳,可以看到房間內(nèi)還亮著燈燭,外面?zhèn)鱽泶似鸨朔南x鳴蛙聲,還有一陣陣水波蕩漾的潮聲,房間不時輕微晃蕩,這是在華林園天泉池龍舟寢艙之內(nèi)。

  劉義符一把掀開羅衾,兩腿一抬順手拔開紗帳,坐于朱漆寬榻前,一雙赤足很自然地趿上了一雙淺口方形卷頭絲履,卻感覺這布鞋很不合腳。

  他不禁低頭看了看,鞋子絲緞面料繡有云紋很精美,腳趾部位本該是橢圓,但卻有點方形,穿著松垮,很不舒適。上身月白右衽短衣,輕薄的白紗綢布料很軟,袖口有點寬大,腰身也肥,沒有腰帶。下著肥襠大口褲還好是系了褲帶的,就是褲腳太大像喇叭褲,走起路來就是搖擺哥。

  一陣夜風(fēng)吹拂得朱漆雕窗前低垂的幄幔微微飄動,燭光不時跳躍忽閃,照射于銅鏡反照出更加昏黃的光亮,他不禁走到朱漆雕框的銅鏡前端詳。

  鏡中少年人身材高大魁偉,黑發(fā)梳頂以荷葉巾束髻,寬額方臉膚色微黑,英挺雙眉盡顯豪氣,細(xì)長的雙目微微瞇了瞇,雙唇抿起,鼻冀下垂時,倒也有幾分煞氣,再咧了咧嘴,卻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精致簡約的寢房之外是一間也不算大的小廳堂,劉義符這才注意到,地板和四墻都是紅木涂漆的,上首正中布置有寬榻和條案,靠墻的朱漆壁架上橫放著一柄黑鞘銅扣的長劍,他不由走上前取劍拔出鞘來,雪亮劍身摩擦黃銅吞口,發(fā)出一聲悠長的清鳴。

  “唉喲!大家今日起得真早!小奴這就去喚侍女來服侍大家凈面梳頭更衣……”

  許是劍鳴所驚動了睡在外間的小寺人喬駒子,劉義符回頭一看,這十六七歲的小家伙身材有點瘦小,竟已穿戴整齊,一身低級寺人青袍,頭戴圓頂黑色細(xì)紗籠冠,站在小廳前門邊探頭張望了一下,揉著醒忪睡眼轉(zhuǎn)身正要離去。

  “回來!朕有話問你!”

  劉義符順手拿起一塊抹布抹拭劍身,心里想著:這喬駒子很早以前就是劉府的奴仆,后來才水漲船高地跟著進宮,是絕對忠誠可靠的,但這么大的事若坦言直說,他可能不相信,還可能因害怕誤事,他不需要知道的太多,跑腿就行。

  “大家有話就問,這拭劍的雜活兒讓小奴來!”

  畢竟是貼身伴當(dāng),喬駒子也沒什么拘束地伸出了雙手,劉義符便順勢將劍遞給了他,故作隨意地問:“今天什么日子?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大家!現(xiàn)在已過子夜凌晨,那么今日是乙酉日了!”喬駒子歪著頭想了想,又道:“現(xiàn)時是丑時二刻!”

  “什么?”

  劉義符一聽呆若木雞,據(jù)史料所記,廢帝之謀就是在乙酉日,大概是今日之夜的凌晨寅時初。因為大臣們上朝一般是在卯時,如果太晚無疑會驚動太多人,給他們的行動增加變數(shù)。

  而現(xiàn)在是丑時二刻,這么說來,留給自己應(yīng)對的時間,只剩下二刻時,也就是一個小時整。

  “此劍名曰履霜,取自《易經(jīng)》,履霜,堅冰至。劍身龍雀紋端的是好看,軍中將士的刀劍也都是龍雀紋居多,一般二三十煉。這劍可是中書令傅亮命將作監(jiān)大匠鑄造,敬獻先帝,整整有七十煉呢!據(jù)說竊取關(guān)中的赫連勃勃打造了一把大夏龍雀刀,北魏新主拓拔燾的玄龍槊也都是龍雀紋,但肯定比不上……”

  喬駒子一邊拭劍,口里絮絮叨叨不停。

  劉義符無心聽他解說,不耐煩地?fù)]揮手道:“別說些不相干的,朕現(xiàn)在有萬分火急的大事要連夜出宮,你有沒有辦法現(xiàn)在就出皇城,趕去廣莫門外的大營,傳朕手諭給冗從營軍主張翼、冗從仆射馮晏二人?”

  “連夜出宮?這……大家有甚大事小奴不敢過問,可就算有天大的事情,沒有太后懿旨和鑰匙,守門將士也不敢開皇城門,這怕是出不去!”喬駒子還劍入鞘,放還劍架,恭身侍立。

  劉義符很是著急,又問:“此事若驚動太后必不會準(zhǔn)許,朕記得冗從營已挖通天泉池到城外御溝,再通潮溝、后湖(玄武湖)的水道,可以乘輕舟走溝渠水道直達江岸,若不經(jīng)水門的話,可還有其他水道?”

  “水道只有城西西明門是水門,可夜里龍舟出不了華林園,另外在廣莫門與玄武門之間的城墻腳下倒有個低矮門洞可通城外御溝,冬日枯水期才會顯露,此時淹沒了一大半,內(nèi)有小兒臂粗的鐵柵,上了大鎖,怕也是出不去的!”喬駒子連連搖頭道。

  劉義符一聽就抓住了重點,雙目一亮,心中大喜道:“也就是說……鐵柵和大鎖是長期泡在水里,那必然已銹蝕腐爛了?”

  “這……確是如此!”喬駒子一陣發(fā)呆,似是意識到什么,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你還等什么?馬上帶幾名班劍侍衛(wèi)去看看,鐵柵和大鎖打不開的話,撬也要撬開,一定要傳令給他們!”

  “可是……若被城頭護軍府守衛(wèi)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喬駒子臉色一白,卻有些害怕了。

  護軍府守衛(wèi)?劉義符一怔,楞了楞神,以自己所知后世史料,外城護軍府禁軍與皇城領(lǐng)軍府宿衛(wèi)都沒參與,四輔政大臣是先以內(nèi)應(yīng)調(diào)開宿衛(wèi),再依靠私兵部曲突然闖宮政變的,那么城頭護軍府守衛(wèi)應(yīng)該暫不知情,只可惜,自己也調(diào)不動他們。

  “你傻了!他們?nèi)舭l(fā)現(xiàn),你就謊稱是朕命你一早起來拆除鐵柵,以備更換。他們?nèi)舳嘣挘憔驼埶麄兿聛韼兔?,他們肯定不愿意,便不會管了?!眲⒘x符想了想又道:“還有!你先去取來朕的軍服武器鎧甲再出城傳令,命內(nèi)侍謁者韓龜壽先去傳令侍衛(wèi)們集結(jié),并調(diào)齊輕舟,再上來服侍朕更衣披甲,速去!”

  “軍服武器鎧甲?大家昨晚睡前還說今早要上朝,難道又要去操練冗從營?可也用不著這么急……”

  此前的原主就是這樣,做事很有想法但總沒什么條理,不去通盤考慮,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朝令夕改是常事。

  “叫你去就去,不許質(zhì)疑!”劉義符低聲輕斥,繞步寬榻后跪坐,鋪紙?zhí)峁P,伏案草擬手諭。

  喬駒子一頭霧水,皺著眉扶了扶頭上紗籠冠,并不敢怠慢,轉(zhuǎn)身快步出去了好一會兒,再陸續(xù)抱上來一大一小兩個朱漆木箱,又去取來弓一張,箭一壺,單手盾一面,步槊一支,轉(zhuǎn)回榻前躬身等著。

  劉義符低頭看了看,小楷字寫得不是很差,但寫出了簡體字,連忙捏成一團扔掉,重寫一份盡量長話短說,反正手諭不用按正規(guī)的制書詔命格式,沒帶印璽也沒多大關(guān)系。

  待墨跡稍干,便折疊一下裝入一種黑布面、白布里的雙層絹布口袋,以繩索木板夾捆,再鈐以印戳,這是自漢相傳的“皂囊重封”,原本是裝竹簡和木牘,用泥封,現(xiàn)在是裝紙質(zhì)文書,但沒有戳印。

  若是不可用的人手,不肯奉命,再怎么校對保密也沒用。冗從營是劉義符從宗室外戚手中索要了一些私兵僮仆,以班劍侍衛(wèi)充任軍官,共左右二幢六百士兵,自己親自編練的,若這都調(diào)不動,他只能獨自跑路了。

  劉義符遞出皂囊,面沉似水,再三叮囑道:“朕要讓他們辦的事,都寫在手諭里了,你要告訴他們,這是朕的緊急詔命,敦促他們要嚴(yán)肅認(rèn)真對待,而且動作一定要快!”

  “小奴知道了!”喬駒子臉色一變,終于意識到事情的重大,接過皂囊裝入袖袋,這才急匆匆出去跑腿了。

  劉義符本可以讓韓龜壽去傳遞手諭,但喬駒子年紀(jì)小,不會有太多心思,與自己也更親近,冗從營的軍官們也更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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