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啟的問題，讓滑瓢連連搖頭。
“圖什么？明智小子你還沒有活到我們這個年齡，如果你有機會以鬼的身份活得那么長，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你都大略看過一邊以后，你就會逐漸開始無聊。”
滑瓢少見地收起了他那玩世不恭地樣子，雖然他一邊大口喝原漿啤酒一邊吃毛豆的樣子還是和平時在路邊攤吃霸王餐那樣沒有形象。
“太陽之下，從來就沒有什么新鮮事。爭奪、戰(zhàn)爭、權(quán)力，這些東西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真的。真正有意思的事情，其實蘊藏在人類每天的生活當(dāng)中。這也是我們這些妖怪喜歡人類，想要融入人類社會的原因。人類真的太有意思了。”
滑瓢拿起盤子里一枚青翠的豆莢。
“你看，普普通通的豆子，經(jīng)過人類的巧手烹調(diào)，能夠產(chǎn)生數(shù)倍于原本的美味。”
滑瓢端起手中的扎啤杯。
“你再看，地上長出的糧食和植物，經(jīng)過人類的釀造，能夠變成如此可口的飲品；看上去一無是處的沙子，經(jīng)過人類的燒制，能夠變成晶瑩剔透的玻璃杯?！?p> “這間房子里的地板、沙發(fā)、床鋪、電視機、電腦，無不是人類巧手的產(chǎn)物，是這個世間從來就沒有過的東西。這太新鮮了，也太讓人激動了，對于我們這些已經(jīng)活夠了的老東西，這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慰藉啊?！?p> “你這個喜歡吃喝piao賭抽的老不死我能理解，雨女又是怎么回事？”
明智光啟的話語間十分不遜。
明智光啟幾乎能對所有人以禮相待，唯獨滑頭鬼，能夠讓明智光啟以這種罵罵咧咧的方式相處。
有人說，真正關(guān)系好的朋友，反而不會用所謂的客套話，相互稱呼用難聽的外號，平常的相處方式是打打鬧鬧，但不管遇到什么事，第一個想起的卻總是自己有這么個朋友，遇到什么煩心事，也總是不介意和這樣一個人傾訴。
對于明智光啟而言，滑瓢就算不是什么好朋友或者死黨，至少也在他心中占據(jù)著一個特殊的地位。
滑瓢也沒有在意明智光啟的出言不遜——畢竟著本就是他們的相處方式——而是給明智光啟解釋：
“雨女是另一個流派的，相比較我這種醉心于享受美食美味的類型，她更喜歡人類本身，每個人類的長相都不盡相同，有的美，有的丑；每個人類的性格也都不盡相同，有曠達，有溫柔，有狂放，有細膩。雨女在與不同人類的交往中消磨世間，這是屬于她的娛樂方式?！?p> “人類的愛情真的很難懂?！庇昱檬种庵鹉X袋，“不過在探究愛情的過程中，試著像人類一樣體驗戀愛的酸甜苦辣，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相戀的時候，不管是人類男孩還是人類女孩都會臉頰通紅；
接吻的時候，去看人類的臉紅心跳，還有意亂情迷；
熱戀的時候，不論何時何地，他或者她都會在心里想著你，無時無刻不想和你黏在一起；
女孩子用笨拙的手藝，親手烹調(diào)出的食品，還有情人節(jié)送巧克力的羞澀；男孩子用根本掩飾不住緊張的言語，吞吞吐吐地向你表示愛意……”
“能夠拿出來的美好回憶實在太多了，多到分手的苦澀，也變成了讓舌頭放松下來的苦味蘸料?！?p> 雨女仰起頭，她臉上依舊看得到淚痕，但嘴角卻滿是笑意。
明智光啟暫時還無法理解雨女這樣的心態(tài)。畢竟他還是一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年輕人。
雨女的話語中，他唯一在意的一件事，就是為什么雨女看外表明明是一個女性，卻提到了很多和女孩交往的經(jīng)歷。這究竟是她以旁觀者的視角敘述自己的經(jīng)歷，還是……
“雨女前輩，難道說，你和女生交往過嗎？”
最終，明智光啟還是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嗯，是啊。雖然漂亮的男生和女生我都可以接受，但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女孩子?！?p> “所以，雨女前輩就是傳說中的雙向？”
“明智小弟，這就是你的狹隘之處了，鬼可沒有性別哦？”
“誒？是嗎？”
從明智光啟的反問以及臉上的表情，雨女看出了明智光啟的疑惑。笑著解釋道：
“人是人，鬼是鬼。雖然人類分男女，但是同樣的邏輯套用在鬼的身上可就不管用了。不如我這樣給你舉個例子，明智小弟，你說一個普通的人是怎么誕生的？”
“父母婚配，十月懷胎，然后生兒育女?！?p> “那么人類是怎么區(qū)分男女的呢？或者說，區(qū)分男女最根本的依據(jù)是什么呢？”
明智光啟撓撓頭，忽然間，想起了自己國中時期學(xué)過的課本：
“那兩套男女不同的，用來生孩子的器官？”
雨女“循循善誘”：
“既然這樣，你覺得像我和滑瓢這樣天生地養(yǎng)，沒有父母，也沒有后代的鬼，會有你剛剛說的那兩種東西嗎？”
“這……”
明智光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推理非常合乎邏輯，無懈可擊。
不管是傳說故事還是滑瓢等現(xiàn)實中見過的鬼，他都沒有聽說過鬼留下后代這樣的故事。不管是兩個鬼，還是一人一鬼，都沒有。
“哈哈哈哈……”
滑瓢看著明智光啟“吃癟”，爽朗地笑了起來，似乎也是在給明智光啟打圓場。
“雖然雨女更喜歡體驗人類的感情，但有時候雨女也會換換口味，和我一起享受一下美食和美酒帶來的快樂?！?p> 滑瓢的話，引起了雨女的共鳴：
“畢竟滑瓢很會發(fā)掘美食嘛。不管心情是什么顏色的，酒總是很好喝，肉也總是很好吃?！?p> 滑瓢和雨女大笑著碰杯，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在兩個鬼的笑聲中，明智光啟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自己和這兩個“人”有些格格不入。
“咕嘟咕嘟咕嘟……”
明智光啟也喝完了酒杯里最后一點原漿啤酒。
但是有一點雨女并沒有說錯。
不管什么時候，不論傷心還是快樂，美酒總是很好喝。
厚實的扎啤杯被明智光啟敲在桌上。
“滑瓢，也幫我再來一杯酒！”
原漿啤酒的酒香彌漫在室內(nèi)，一個職場女白領(lǐng)，一個禿頭小老頭，一個青年男學(xué)生，三個看似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人”，正在同一間屋子里暢飲。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