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陽光正好,一家三口享受著難得的親情,小記成的臉上笑容燦爛,“咯咯咯,咯咯咯”笑過不停??粗鴿u漸長大的兒子和身材稍顯臃腫的妻子,周斯綿心里涌出一絲愧疚。在外讀博,家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完全是張娟娟一手操持家務,照顧癱瘓在床的母親。后來,她懷孕了,又一邊帶孩子一邊照顧老人。眼前這個女人,沒有圖他的吃沒有圖他的穿,有點錢,全部寄給他,當作生活費。而今,兒子即將上小學,妻子還在竿子鄉(xiāng)衛(wèi)生院做合同制護士,自己雖然已經(jīng)當了院長,卻無法解決妻子的工作問題。他輕輕捏住她的手,附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娟娟,讓你受苦了!”
張娟娟的眼睛,始終在坐碰碰車的兒子身上。她說:“不要拿這些好聽的話來糊弄我。我們已經(jīng)過了談情說愛灌迷湯的年紀,說句實在話,你到底什么時候能讓我們兩娘崽到你身邊來?”
周斯綿說:“娟娟,你要理解我的難處,醫(yī)院現(xiàn)在就像生了一場大病的人,還沒有康復……”
“你的意思是,要犧牲我,來成全你這個新任院長的光輝形象?”張娟娟問道。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這么想的,你先從竿子鄉(xiāng)衛(wèi)生院辭職,在城里隨便找一份工作……”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一輩子依附于你,求著你,伺候你?!睆埦昃甑男愿窦钡孟駛€炮筒子,說起調(diào)動工作的事,說話“突突突”地像機關(guān)槍,絲毫不愿意讓步,“周斯綿,我不管你是什么海歸博士還是醫(yī)院院長,我有自己的專業(yè),我要自己的工作,我不是你的寄生蟲,記誠也不是你的累贅。如果你不愿意,我現(xiàn)在就帶著記誠回竿子鄉(xiāng),那里好歹還有我們兩娘崽的一個窩?!?p> 小記誠看到母親說話很快,就知道母親生氣了,趕緊閉上嘴不說話了。張娟娟鼓勵兒子,“記誠,你說要坐小火車,去吧!”
記誠搖搖頭,惶恐地看著周斯綿說:“爸爸,你別惹媽媽生氣了?!?p> 周斯綿抱起兒子說:“記誠,爸爸媽媽是在討論問題,并沒有生氣。去吧,坐小火車去。”
記誠拉著爸爸媽媽的手撒嬌:“我要爸爸媽媽陪我一起玩?!?p> 難得的一個假日,不能不滿足孩子小小的心愿。這個假日,真配合一位父親的愛心,竟然沒有電話來打攪自己,周斯綿暗自慶幸,要不然自己接到電話就要走,兩娘崽還不知道有多失望呢!
剛剛慶幸沒人打攪自己,周斯綿就看到汪華建迎面走來。他想躲,已經(jīng)來不及了,汪華建看到他了,“哎——斯綿院長,好巧?。 ?p> 汪華建的親熱勁,讓周斯綿反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他說:“是啊,這么巧,娟娟帶著兒子來城里,一家子來公園玩玩?!?p> “哦哦哦,那你忙!我有幾個朋友在茶樓喝茶,去應酬一下?!?p> 兩個男人的親切地手握在一起,在張娟娟看來,有些滑稽,也有些尷尬。她想尋個地方走開,避免這份尷尬——那年分手后,汪華建也辭職了,此后他們很少見面,最近的一次見面,還是在老爺子七十大壽的家庭聚餐上。
張娟娟沒想到,汪華建的手大大方方伸到面前,“女神妹妹啊,好久不見?!?p> 張娟娟將手縮了回去,對周斯綿說,“斯綿,我們帶孩子去坐摩天輪吧。”
汪華建笑臉一下子就僵住了,但他反應神速,馬上就將內(nèi)心的某種遺憾情緒,從臉上抹去了,復又堆起笑容說:“你們一家團聚,我不打攪了。斯綿院長,改天去你辦公室拜訪你?!?p> 這一天,最開心的莫過于孩子了。他好久沒有這么玩過了。在家的時候,他總是念叨,好久沒見到爸爸了,我想我爸爸,我要我爸爸。甚至在晚上,他熟睡中的夢囈,主題也是爸爸。也許,在他幼小的心靈里,爸爸太遙遠,遙遠得記憶模糊。玩了一天,吃完飯的時候,孩子就開始打瞌睡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倒頭邊睡,呼呼呼地,臉上掛著笑容。
“孩子是多么容易滿足!”撫摸著熟睡中的孩子,周斯綿感慨。
張娟娟接過話:“孩子是容易滿足,可是,也要家長給他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家庭環(huán)境才好!長期在竿子鄉(xiāng)呆下去,一直分居兩地,對孩子的心理成長很不好?!?p> “我當然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我說你辭職到城里來,只要不急著在醫(yī)院進編,哪怕就是擺個小攤子也是過日子,你說是不?”周斯綿還在兜售他的觀點。
張娟娟板起臉說:“周斯綿,你說來說去就是這幾句話,就是不想我到市人民醫(yī)院來工作。我會影響你的前途嗎?我業(yè)務能力差還是為人差?要不就是你嫌棄我長相不好?好歹,當年我在竿子鄉(xiāng)也算得上的一枝花!”
“不是,娟娟,你要理解我!市人民醫(yī)院現(xiàn)在是在節(jié)骨眼上,我不能這么干!”
“好好好,我還沒看出來,你是個有責任有擔當?shù)暮酶刹?!”張娟娟白了周斯綿一眼,“還沒當幾天干部,就開始唱高調(diào)了。我不影響你。你帶著崽過日子,我不管了!”
周斯綿沒想到,張娟娟橫蠻無理到這種地步了,真想說,你如果想親手把你老公送進監(jiān)獄,就像我的前任劉志和的老婆那樣,不停地給老公提要求,你甚至還可以去找建筑老板、藥品老板、耗材老板、設備老板,讓他們每個人出多少錢給你,然后,就順理成章把我送進去了。這樣你滿意了吧!周斯綿清楚,這樣的爭論,毫無價值,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這些話,他都只能放在心里,他希望張娟娟明白,有些事不是想象中那樣簡單。
他說:“娟娟,我們來算一筆賬,就算你解決了工作,每個月也只有不到五千元的收入,對我們家來說,你這五千元解決不了大事。”周斯綿喝了一口水,繼續(xù)說道,“娟娟,按照我們家現(xiàn)在的收入,已經(jīng)足夠了!既然不缺錢,為何在乎你那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