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茲穿著一襲白西裝端坐在楚煊赫對面拱了拱手:“鶴先生,我們在晏寧市投入的α實(shí)驗(yàn)體已經(jīng)達(dá)到50具了,其中成功的例子有28例,剩下的皆因失敗而死亡。
至于成功的,我也如實(shí)告訴他們了,如果不定期吃我們的穩(wěn)定藥劑便會失去理智,一步步走向失敗品的結(jié)局。
而我們測試了實(shí)驗(yàn)前后的各項(xiàng)身體機(jī)能,改變最多的就是這個人,可以考慮讓他管理晏寧穩(wěn)定劑的發(fā)放?!?p> 雷茲手指的方向赫然站著一個赤膊上身的漢子,濃眉大眼,身量頗高,整個后背紋著一只看起來威風(fēng)堂堂的紅螳螂。
站在這人對面的雷棟還是穿著古怪的時裝,上身銀色的外套亮晶晶的,看起來很適合走秀,舒了舒了自己的肩膀,對著那人笑了笑:“還紋這些倒霉玩應(yīng)嚇唬人呢?這些花活老子幾年前就玩膩了,要想打架打贏,還是得有點(diǎn)兒真功夫!”
說罷,雷棟運(yùn)起全身氣力向前一個縱跳,五指化作鷹爪模樣,直取對手的脖頸要害,那紋紅螳螂的漢子倒也不為所動,只是揮起拳頭相迎,雷棟接上這一拳之后,咿呀地叫了起來,摸著微微作痛的虎口,對這漢子報以佩服的目光。
但是雷棟畢竟是雷店打架這方面的好手,不可能就這么認(rèn)慫,又是一個彈跳,雙手不做姿勢,只是在貼近對方的過程中迅速躲開了漢子的拳風(fēng),眼看占得上風(fēng),才一個肘擊懟在漢子的臉上,這樣高速的肘擊雖然不致命,但定會令人面目隱隱作痛,一時半會兒是緩不過來的。
雷棟洋洋得意,正準(zhǔn)備言語嘲諷漢子的時候,突見那人雙手抱住雷棟的頭,向前扔出去,120好幾斤的雷棟愣是被撇出去幾十米遠(yuǎn),再看那漢子,雖然鼻梁有點(diǎn)兒塌陷,但并沒什么大礙。
雷棟扶著受了輕傷的腰緩緩走到雷茲和楚煊赫身邊:“雷茲,這人是你哪找的怪物,這力氣也忒大了!”
雷茲雙手舒了舒骨骼:“老哥兒,你要是還不注射α激素,恐怕以后要人見人欺了。”
雷棟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行,這東西成功率忒低,我還是等穩(wěn)定的時候再注射吧。我可怕死,不像你們這幫瘋子!”
雷棟剛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不小心把鶴先生也包含進(jìn)去了,于是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看了看鶴先生。
楚煊赫一臉淡然,悠閑地刷著微博,過了半晌,指了指紋著紅螳螂的那個漢子問道:“他叫什么,之前是做什么的?”
雷茲回答道:“這人是晏寧本地人,叫程本良,開了個修自行車的店,因?yàn)榍妨速€債才甘愿當(dāng)我們的實(shí)驗(yàn)體的?!?p> 楚煊赫將手機(jī)放在桌子上,對著程本良搖了搖頭:“還是不行,這樣的實(shí)驗(yàn)體雖然身體素質(zhì)遠(yuǎn)超常人,大幅度提升了他們的力氣和抗擊打能力,但僅僅這樣,他剛剛還是在雷棟手上吃了些虧,你更是完完全全輸給了希爾金斯?!?p> 雷茲臉上冒了不少汗,但看鶴先生的表情倒是也看不出來責(zé)備的意味,只好低著頭靜靜聽吩咐。
楚煊赫看雷茲這幅害怕的樣子輕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我今晚去找一下徐教授,商量一些事情,實(shí)驗(yàn)的事情繼續(xù)進(jìn)行,但也要注意分寸,我清楚警方已經(jīng)注意到了我們的行動,現(xiàn)在不宜起正面沖突,行事還是要謹(jǐn)慎一些?!?p> ***
本還算幽靜的別墅區(qū),近來有些鬧騰,希爾金斯和頓號大師一天天吵個不停,確實(shí)不怎么順?biāo)抻昵绲男囊狻?p> 她剛剛收拾完倆人打鬧的災(zāi)難現(xiàn)場,盤著雙腿坐在沙發(fā),拿著上兩個沙發(fā)枕堵著耳朵不解地看著他們。
兩人剛剛折騰完,有些累了,頓號大口大口吃著宿雨晴剛買的生西紅柿,希爾則是大口大口喝著宿雨晴剛泡的奶茶。
宿雨晴發(fā)問:“你說你們兩個人,一個是北海人,一個是東冀人,一個快60了,一個30不到,雖說沒什么共同語言,但也沒必要這么互相嫌棄吧?”
希爾金斯把頭發(fā)散開,指著頓號罵道:“老禿驢!你說你怕我這來路不明的人傷害這小姑娘,你自己手段那么高明,來路就坦蕩嗎?
頓號哈哈大笑,撫了撫黃髯說道:“賊婆娘,是不是想顛倒黑白冤枉老衲,我這一身功夫都是無心寺貨真價實(shí)的武功,乃是我東冀佛家代代相傳的鎮(zhèn)寺之寶,只不過現(xiàn)在的這些僧人不學(xué)無術(shù),不在這些事上面下功夫,所以你們在當(dāng)今這個時代見得少了。
但老衲跟那些馬步都扎不穩(wěn)的的廢物不一樣,我曾在藏書閣呆了七天七夜,熟讀了我寺各種內(nèi)功,武學(xué)心法路數(shù),從25歲開始,我每天都會找些時間修煉,才能成就現(xiàn)在這一身武功,懂了嗎?”
希爾試著吸奶茶里的珍珠,惡狠狠地兇到:“我這也是在猩紅日日夜夜修煉出來的,我把我那對銀色月牙彎刀叫做“四象銀剎”,是我成年禮時領(lǐng)主給我的禮物,本來這一套刀具共有四把,但是機(jī)緣巧合,現(xiàn)在只剩下兩把了。我受傷也是被仇家追殺罷了……”
希爾金斯望著頓號大師兇狠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把真相都說了出來,抿了抿嘴唇,放下喝完的奶茶,低下頭去。
頓號大師看向宿雨晴,緩緩地說道:“你可知道這女子剛剛說的猩紅是什么地方?”
宿雨晴一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女哪里會涉獵到江湖事,搖了搖頭。
頓號放大聲音吼道:“那是個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換句話說,這女子是個殺手!”說完身形飛速一掠,沖到希爾面前,意欲隨時制服,找到確保不會讓希爾逃脫的位置后問道:“說吧,你到底來瀚海市是干嘛的?”
希爾金斯把玩著自己的銀發(fā),表情扭扭捏捏,輕聲說:“這事一時半會說不清,不過我的目的跟雨晴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而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單方面退出猩紅了。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我已經(jīng)不是個殺手了!我也答應(yīng)過某個人不會再殺人了,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不會害雨晴的,等到我身上的傷一好立馬就會離開!”
頓號大師跺了跺腳:“空口白牙老衲可不信,我看你這婆娘蛇蝎心腸,說不定你的任務(wù)目標(biāo)就是宿丫頭!”
希爾金斯也站起身來對頓號回吼道:“老禿驢,別給臉不要臉了,我剛剛說的就是實(shí)話,你愛信不信,好啊,反正我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我現(xiàn)在就走!”
頓號仰天長笑:“哈哈,南無阿彌陀佛,你這害人精終于要走了,快滾快滾!”
希爾金斯臉一陰,穿上鞋子,拿著大衣狠狠瞪了瞪頓號,就準(zhǔn)備破門而出。
宿雨晴這時候突然大喊道:“喂!這好像是我家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先回來!”
希爾聽到之后駐足原地,回頭望了望臉上有些怒色的宿雨晴。
宿雨晴翹起二郎腿,沉默片刻,看著希爾金斯那如瀑的銀發(fā)說:“你是殺手對吧?可不可以幫我……殺個人……”
聽到宿雨晴的話之后,希爾和頓號雙雙愣在原地。
稍傾,頓號大師臉色有些回轉(zhuǎn),看起來對宿雨晴駭人的想法有所預(yù)料。
希爾則是緩緩發(fā)問:“殺人?我剛剛已經(jīng)說過了,我不會再殺人了,不過你……要?dú)⒄l?”
宿雨晴把頭深深埋在兩個沙發(fā)枕里,聲音略帶嘶?。骸拔覌尅?p> 希爾目光突然看向頓號:“這就是她心中的癥結(jié)?”
頓號雙手合十,沉默不語,希爾也是緩緩閉上眼睛,空氣一下子安靜了起來,令人恐懼的寂靜。
“你要?dú)⒛銒寢專瑸槭裁茨??”希爾金斯不知不覺地坐在宿雨晴身邊,動作輕柔地把她摟在懷里。
宿雨晴還是埋著頭,聲音中帶著一絲抽泣:“因?yàn)樗慌洚?dāng)我媽媽,在爸爸去世,我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她撒謊離開了我,我就像她穿過的衣服一樣被隨手丟棄,像她這樣不喜丈夫,不愛子女,把生活當(dāng)兒戲的女人根本不配活著!”
頓號蹲在地上,又拿起一個生西紅柿開始啃起來,希爾身高遠(yuǎn)超普通女孩兒,腿更是修長,即使頓號刻意和她保持距離,還是剛剛好被她踢到。
希爾一臉怨憤:“就知道吃,不能過來安慰安慰她嗎?你不是說你留在這兒的目的就是要開導(dǎo)她嗎?昨天嘰里呱啦說的那一大堆狗屁道理都被狗吃了?”
頓號將西紅柿叼在嘴里,雙手合十,含糊不清地說道:“那依你看,宿丫頭的母親該不該死?”
希爾藍(lán)眸瞪得溜圓,大聲對著頓號喊:“雖然她母親所做的事是讓人厭煩,但畢竟是她親生母親,難不成還要……”說到這里,希爾突然想到自己也曾親手弒父,突然啞了嗓子,說不下去了。
頓號把四分之一的西紅柿直接吞了進(jìn)去,站起身來,抖了抖寬大的僧袍說:“其實(shí)老衲這幾日上街采購時,每日正午時分都能看到一個五旬婦人攜一童子站在離家門不遠(yuǎn)的一顆翠柳下面,撫柳絮絲,滴傷心淚?!?p> 聽到這里,宿雨晴驀然起身,淚眼婆娑地望著頓號:“她回國了?她在哪?”
頓號輕輕搖搖頭:“施主,等你知道她在哪里之后又要做什么呢?殺了她或是原諒她,你心中可有一個真正的答案嗎?老衲感謝你這段時間施飯留宿之恩,你說讓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p> 宿雨晴緩緩坐下,嘴唇微微顫抖,指甲摩挲著沙發(fā),發(fā)出吱吱呀呀令人不安的響聲。
過了半晌,頓號突然動身向門口走去,邊走邊談:“既然你無法決定,那便由老衲擅作主張,我一掌將其斃之,既消令堂悔疚,又解施主嗔怨,一舉兩得,亦是一樁功得?!?p> 宿雨晴聽罷,忙從希爾懷中掙開,隨手持起茶幾邊的水果刀,飛步跑到門口,堵住去路,眼眶已經(jīng)略顯紅腫:“不不不,你不能殺她,你如果非要去,我就自殺。”說完用刀抵住自己的脖頸,幾滴猩紅染在潔白如雪的白毛衣上,散亂的頭發(fā)遮住宿雨晴的秀眉,看起來令人心碎。
頓號見狀,低頭頌?zāi)盍艘欢畏鸾?jīng),輕聲說:“一切因緣而起,因念而生,執(zhí)著于某一物或某一事,就會患得患失,煩惱接踵而至,如能心無掛礙,才生佛心。
施主,老衲不擅佛法,但心存佛念。遇到你之前,我孑然一身,四海為家,卻樂在其中,就因?yàn)閺牟卉P躇,其實(shí)人生一途,不僅僅有眼前所見的解法,正如你與令堂,殺與不殺之外,還有別的出路……
南無阿彌陀佛……”
宿雨晴聽罷,刀子墜在地上,轉(zhuǎn)身沖出門去,希爾金斯望見之后,準(zhǔn)備起身跟去。
頓號卻對著她搖了搖頭,將房門慢慢關(guān)上,對著希爾輕笑道:“無妨,她心結(jié)已解,萬事隨本心而動?!?p> 希爾回了個笑臉,俯身將刀子放回茶幾上,找出幾條創(chuàng)口貼放在桌上,看了看頓號說:“沒想到你這老禿驢,還真……還真……,算了!”
頓號大師擠眉弄眼,又變作一副不正經(jīng)模樣:“施主,我勸你平日多讀讀書,否則欲要夸人時都沒有言語?!?p> “誰要夸你?”希爾說罷,兩人相視一笑,恩仇相泯。
宿雨晴喘著氣來到樓下,向柳樹方向一看,一個穿著黑白條紋正裝的中年婦女領(lǐng)著一個背著書包七八歲年紀(jì)的小男孩站在那里。
那女人的目光對上宿雨晴的眸子,眼中思緒萬千。
宿雨晴深呼了一口氣,慢慢向中年婦女走去,她并沒有直接和媽媽搭話,而是彎下了腰,捏了捏小男孩兒的臉蛋問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呀?”
小男孩兒看到陌生人有點(diǎn)羞澀,扯了扯中年婦女的衣服,喊了一聲媽媽,躲到了身后去,宿雨晴尷尬地笑了笑說:“尚雯,沒什么話跟我講嗎?”
尚雯抓著宿雨晴的手臂,上下打量著女兒,情緒很激動:“小晴,你都瘦了,一切……一切都是媽媽的錯,我對不起你,我當(dāng)時一時糊涂,我……”
宿雨晴指了指長凳,眼神很淡定:“這不有座嗎,干嘛站著,坐下說吧。”
然后便扶著媽媽坐下,站到她的身后,解下頭發(fā)上的皮套,重新打理捋順,尚雯眼中流轉(zhuǎn)著幾滴淚:“小晴,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后天又要回北海去了,以后可能也不會回來了,你要理解媽媽,畢竟你弟弟……不,小鵬年紀(jì)還很小,他需要……”
宿雨晴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接著媽媽的話:“他需要一個母親?!?p> 尚雯低下了頭:“小晴,我……我不是說你不需要母親了。
但……哎,總之不管怎么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下輩子我一定好好補(bǔ)償你,我讓小鵬他爸給你打了不少錢,再加上你爸寫在你名下的這套房,你之后的生活里即使不工作,也可以過得很好?!?p> 宿雨晴重新系上皮套,拍了拍尚雯的肩膀:“好了,我可不信佛,更不相信什么下不下輩子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了,這些錢我會接著,因?yàn)檫@是你欠我的,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又看向小鵬笑盈盈地說:“小鵬啊,你有剪刀嗎?能不能借姐姐用一下呢?”
小鵬點(diǎn)了點(diǎn)頭,乖乖地拿出學(xué)校用的剪刀。
尚雯突然有些不安,轉(zhuǎn)身看向宿雨晴:“小晴,你……你要干什么?”
宿雨晴將剪刀伸到腦后,一簇一簇,耳垂以下,盡數(shù)剪去,然后看著尚雯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我膽子小,皮膚還不了,我也臭美,剃不了光頭。”
她指了指地上的落發(fā):“這些還給你,我剪掉的,是你不配做我媽媽的那部分;我留下的,是你接我上下學(xué),給我做糖醋排骨,和你用自己的心意對我好的那一部分。我不會忘了你,但……我們也沒必要再見了!”
宿雨晴低下頭,又捏了捏小鵬的臉蛋,把剪刀還給了他,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輕聲說:“我只盼你,第二次身為人母,不要再讓你的孩子寒心了,媽……媽媽!”
尚雯愣在原地,看起來有些惶恐。
宿雨晴轉(zhuǎn)身離去,不回頭看母親和同母異父的弟弟一眼。微弱的陽光也被這一份驕傲打敗,散落的柳絮蓋上落魄的青絲,不知哪兒的文體中心響起一只小曲,短發(fā)妹子昂首挺胸,白毛衣颯颯生風(fēng)。
誰人又能知道,為什么一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女人,能他媽這么帥!
輕輕扣上門,宿雨晴看著窗邊的頓號和希爾金斯,飛快地跑了過去,一只手摟住一個人,因?yàn)橄柡皖D號都比她要高不少,她看起來就像個被架起來的病人,頗具滑稽。
宿雨晴笑著說:“以后就我們幾個相依為命了……誒,你說我們以后干嘛?對了,你倆不都是武林高手嗎?不如你倆教我功夫,我們一起行俠仗義吧!”
希爾金斯奇道:“我可是殺手誒,你不害怕呀?”
宿雨晴放開兩個人,聳了聳肩:“不殺我就行了唄,再說你不是說你不再殺人了嗎?我做飯了去了哦,你倆乖乖地,可別再打架了,要不然我還得費(fèi)心思收拾房間!”
希爾看著宿雨晴的背影輕聲道:“真的不再去找她了嗎,畢竟……”
宿雨晴搖了搖頭,回頭莞爾一笑,打斷了希爾的問話:“找她做什么呢?有緣再相逢唄,她有她的家庭,她和我今后都會過得很好的,不是嗎?”
希爾愣了愣,頓號走到她身邊,咯咯咯笑道:“女施主,看來老衲這老禿驢以后就要和你這賊婆娘當(dāng)長期房客嘍!”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