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上元節(jié),
鬼氣大盛,
總有一位戴著面具的人站在鬼門關前,
望著那輪明月,
時而隨身邊的鬼插科打諢。
有人說他面容丑陋因而藏顏,
有人說他面容姣好怕惹麻煩,
也有人說他的容顏只給心悅之人看,
更有人說他是玉面修羅,
看到他容顏的人都不會活。
他聽了還是那般玩世不恭,
無人知曉面具后他的自嘲,
他只是無顏見那人罷了?!?p> ——
他叫樊錦竼,字楓羽,是一位人間的戰(zhàn)神,攻城略地不在話下。按理說這種戰(zhàn)略奇才應當心無旁騖,以蒼生為大,事實上除了攻城略地,他自號為黎錦,說自己是黎民百姓的樊錦竼,此外無一件事能與戰(zhàn)神掛鉤。他時常出入煙花之地,聽曲看戲,就連入宮也不放過宮里的小宮女,有一次差點調(diào)戲了皇后。但就是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人,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他的一生仿佛為戰(zhàn)而生,只敗過一回,可就是這一回讓他萬劫不復。
他少年時曾是當時云王殿下慕容奕的伴讀。后來云王當上了太子,又登上了皇位,他也依舊輔佐,當時他已打過大大小小數(shù)十場仗。
慕容奕對這位伴讀十分頭疼,尤其知道他差點調(diào)戲了皇后,不止一次提醒他收斂一點。
“臣與皇上多年情意,就抵不過世人三言兩語的謠傳嗎?”他立在養(yǎng)心殿上,他面前只有慕容奕一人。
慕容奕扶著額頭,這才見到他,就已經(jīng)開始頭疼了?!岸嗄昵檎x?是,很多年了,朕還記得當初你帶朕逃課出去,上房打鳥,下河摸魚,后來父皇知道了,罰我禁足三月,你卻毫發(fā)無損?!蹦饺蒉葢浧鹜逻€是有些生氣。
“臣那時見皇上埋頭苦學,面色憔悴。臣以為用功是好事,但總要勞逸結(jié)合,才斗膽帶皇上逃課的?!?p> 慕容奕深吸一口氣,把心中的煩躁之感散盡?!皸饔?,朕當然知道當年你是好心,否則你以為你會在朕身邊待多久?只是今后收斂一點,否則早晚死在溫柔鄉(xiāng)里。”
“說到底皇上還是不相信臣與皇后娘娘的清白嗎?臣冤枉啊!”他說著跪在殿中,聲淚俱下地訴苦,說的慕容奕差點相信自己是一個殘害忠良的昏君了。
“可你在外名聲確實不好,這次還只是差點調(diào)戲皇后,下次,是不是連朕也被你染指了?”
“怎么會?臣從小就跟在皇上身邊,要染指還需等到現(xiàn)在嗎?”
慕容奕忍不住將剛翻開的奏折拍到他的臉上,被他靈活地躲開了??粗饺蒉仍诎l(fā)怒的邊緣,他識趣地收回了想要說的話。
“臣逾矩了,皇上恕罪?!彼浀卯敃r自己恭謹?shù)爻噬献嗾邸?p> 慕容奕對他認慫的本事很欽佩,每次都能讓自己的怒火找不到發(fā)泄之地。“楓羽,看看奏折吧。”
“這不好吧,后宮不得干政……”眼看慕容奕又要發(fā)怒,立馬轉(zhuǎn)變話語,“臣遵旨!”
看了奏折,他明白慕容奕在憂愁什么。
“蠻族欺人太甚,當我這戰(zhàn)神有名無實嗎?臣請求出兵,殺退敵寇,揚我國威?!彼浀米约撼霰暗暮姥詨颜Z。
“可是他們敢豪橫一定有原因,我怕他們是有備而來。”慕容奕指尖輕扣桌面,沉思一陣,“況且,若是開戰(zhàn)又是一場生靈涂炭?!?p> “皇上放心,有臣在,定不會讓疆土有損分毫?!?p> “朕信你。”慕容奕答應了他出兵的事。
在他出征前,慕容奕給他辦了一場餞別宴。
“愿將軍凱旋,朕與將軍解戰(zhàn)袍?!蹦饺蒉扰闹募绨?。
“下一句呢?”
“什么下一句?”
“‘朕與將軍解戰(zhàn)袍’的下一句,不應該有‘芙蓉帳暖度春宵’嗎?”
慕容奕的手頓了頓,想起了養(yǎng)心殿中自己的一時戲言,重重打了他一下,“給你幾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了!你還敢順桿往上爬?”
“哈哈,臣不敢,臣永遠效忠皇上?!彼粗饺蒉嚷杂袑擂蔚纳裆X得有意思極了,朝后退去,“臣可是黎錦將軍,黎民百姓的樊錦竼,定不負這戰(zhàn)神之名,回來后皇上的江山定會分毫不損。”
他出征了,帶著慕容奕的信任。戰(zhàn)爭大獲全勝,連他也有些傲氣?!败姼钁蟮董h(huán),誓滅胡奴出玉關。”當夜,他和將士擊鼓高歌。
在班師回朝的途中,他遇到了一個女子,雖然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一個不相關的人很不尋常,他也懷疑那人的身份,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在戰(zhàn)場難免遭遇不幸,他只能帶著她回京。
他一路試探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但也沒有讓她接近軍機要事。他以為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回到皇城時也可以清閑一陣了,誰知變故就在此時發(fā)生。當他看見打開的城門和城墻上迎接他的慕容奕,他下馬步行,向慕容奕揚了揚手里的文書,權(quán)當問安。
他意氣風發(fā),沒看見隊伍中一人走向前,手里的匕首泛著寒光,刺進了他的后背。
“進軍!”背后的人用胡語下令。他的凱旋軍隊中一半將士應聲而動,他心里大驚,一路只顧試探那女子,卻沒發(fā)現(xiàn)隊伍中一半人被李代桃僵。好一招聲東擊西!
“關城門!關城門!”他奮力嘶喊,只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蠻族已經(jīng)打入皇城?!翱瓤取彼杏X一口血涌上咽喉,卻什么也咳不出來,慢慢倒了下去,映在他腦海中最后一幕,是城門上的慕容奕拿劍廝殺,衣服染血的模樣。
當他再次醒來,是在囚車上,慕容奕按著他的傷口,扶著他盡量減少顛簸感。
“皇上……臣錯了。”他用沙啞的聲音說。
“這時候了,還說什么對錯……”慕容奕的狀態(tài)很不好,斷了兩處肋骨,腿上中了兩劍,目前情況看來,好在劍沒淬毒,他沒有立刻殞命。
“皇上,臣以為臣能護住你的江山……”
“我已經(jīng)不是皇帝了,你也不是我的臣?!蹦饺蒉热讨鴦⊥础?p> “皇上……”
“別說了,你的傷情況很不好……睡吧,我不怪你。有什么話睡醒了再說?!痹谒]上眼后,慕容奕靠著車壁,自言自語說:“楓羽,我視你為知己,幼時只有你肯帶我逃課。母妃只盼我用功學習,贏得父皇喜愛,只有你關心我開不開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不怪你。你也永遠是百姓的黎錦將軍……”慕容奕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他以為自己醒來時就能對慕容奕解釋清楚,誰知醒過來的只有他一人。他斷斷續(xù)續(xù)發(fā)了三天燒,最終在第三天也在囚車上閉了眼。
魂魄離體,渾渾噩噩的飄到了鬼門關。當時十八層地獄的鬼氣泄露,厲鬼又不安分,他隨意出手替閻羅解決了這件事。閻羅賞識他的能力,留他做陰間的鬼使,當陰間的管事要將他記錄在冊時,他說他叫黎錦,“樊錦竼”之名除了慕容奕,無人能喚。
他曾問過孟婆是否見過慕容奕,也曾問過掌管生死簿的判官慕容奕的身后事,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此后他游走在陰間,尋找沒能等他說完話的慕容奕,卻愧于見他,因而帶上面具。陰間時常有鬧事的鬼,他一并出手收拾了,久而久之,也稱的起一聲“黎錦大人”。
——
他在擁擠的人群中尋人不得,
轉(zhuǎn)身離開了鬼門關。
路過忘川河輕撫一株彼岸花,
走入孟婆亭,
討一碗孟婆湯喝。
孟婆對他很是厭煩,
“你喝了又忘不了往事,
喝它干什么?”
他已入了陰間的吏簿,
孟婆湯對他無效。
“我愛喝,
你管得著嗎?
喝你兩碗湯怎么了,
你真小氣。
這湯味道也不怎么好喝,
你是不是投毒了?”
在孟婆發(fā)怒前,
他放下湯轉(zhuǎn)身離去。
他只是想嘗嘗湯什么味道而已,
哪知入口盡是苦澀。
路過三生石,
撫盡灰塵,
靠著它坐了一會兒,
轉(zhuǎn)身走向地府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