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zhuǎn)學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重新回到校園,市十三中一間三十幾人的教室里,站在講臺上的女孩右腳不停地在地上磨蹭著,盯著地面的雙眼,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就像明亮的玻璃被細雨掛上了水珠,晶瑩剔透,卻滿是哀傷。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轉(zhuǎn)來一名新同學?!贝┲{色襯衫的女班主任微微轉(zhuǎn)頭用眼角掃了一眼身邊低著頭的女孩說:“季予汐,你做下自我介紹吧。”
女孩依舊低著頭,右手食指不停的輕輕摳著褲兜邊緣的線角兒,過了大概五秒鐘隨著女班主任的小聲提醒女孩才輕聲的開口。
“我叫~季予汐,季節(jié)的季,給予的予~潮汐的汐~~”
“好,你就坐最后一排空著那個座位吧,下課了記得去領一下校服。”女班主任抬起手指了指教室角落靠窗那個空著的單獨座位。
女孩不做聲,緩緩抬起頭,目光快速搜索到指定座位,然后重新低下頭一步步走到那里。
同學們在她抬頭的短暫瞬間看到了她的臉,白皙的臉龐上標準的杏眼雖然美麗卻似乎沁著淚水,高挺的鼻子小小的嘴,任誰看都是漂亮的女孩子一個,只是臉上仿佛與生俱來的帶著一抹哀傷,說不清那是無助還是無奈,或許兩者兼具吧。
女孩走到座位,手指輕撫桌面,心想:“這里應該很久沒有人坐了吧,雖然位置很靠后,好在算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角落,但愿剩下的一年可以安靜度過?!?p> 很多同學回過頭打量她,尤其是男同學,畢竟季予汐確實算是妥妥的美少女一枚。
說起來,十三中雖然不是市重點,但是因為擇校條件比較簡單:只要參加了中考、各學科均有有效成績便可通過繳納擇校費進校,所以,這里的學生多數(shù)家庭經(jīng)濟條件不錯,但是學習成績良莠不齊,而且這所高中還有一個其他中學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體育與藝術(shù)的師資力量非常強大。所以每年的體育類與藝術(shù)類考生升學率高的驚人。而季予汐也正是因為自己的特長薩克斯有著八級水準,所以在離開原來的學校后選擇來到了這里。
一節(jié)課的時間不算長,尤其是想事情入神的情況下,從數(shù)學老師讓大家翻開教科書第41頁開始,季予汐便陷入深深的回憶。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季予汐真的希望能夠回到一年前,那時候的她還有著完整的家庭,爸爸季松是一家私企的老板,媽媽禹琴是她原來學校的音樂教師,雖然近兩年爸爸工作忙很少回家,但是她幾乎沒有聽過媽媽對此抱怨,季予汐的媽媽是個溫柔的女人,雖然到了中年但是保養(yǎng)得宜,并且對生活有著高品質(zhì)的追求。在別人眼里,媽媽是一個優(yōu)雅又有格調(diào)的女人。
小時候聽爸爸講起,年輕時自己經(jīng)歷諸多困難才追求到媽媽。季予汐爺爺奶奶家里窮,季松高中沒有讀完就輟學外出打工了,所以即使他長得很帥氣但是卻并非別人眼里擇偶的好人選,尤其是她媽媽禹琴生長在一個父母都經(jīng)商的家庭里,經(jīng)濟條件自然是十分優(yōu)越的,以至于在為女兒擇婿時季松根本就不在考慮范圍內(nèi)。
禹琴當時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男友,據(jù)說后來是因為雙方家里在生意上結(jié)下了很大的梁子才導致雙方父母都不同意二人走到一起。
禹琴剛剛失戀,在最痛苦的時候,一次夜里醉酒后被流氓騷擾時正好被季松救下,那之后季松便開始瘋狂的追求她。
雖然禹琴忘不了前男友,但是在秦松這里她感受到了很大的溫暖,認識了不到半個月,在父母不斷的強迫她與其介紹的生意伙伴的兒子相親的情況下,禹琴最后將季松帶回了家。
或許是出于對父母曾經(jīng)棒打鴛鴦的抵觸與報復,她謊稱自己與季松早已有夫妻之實并堅稱自己非其不嫁。禹父禹母見女兒如此堅定,又怕繼續(xù)反對女兒會因之前的事情加在一起而尋短見,而季松,雖然家里條件不好,但是人品尚可并且曾經(jīng)救過自己女兒,便在萬般無奈下答應了這門婚事。
二人很快就舉辦了婚禮,一年后季予汐出生了。
在禹父的幫助下季松開始做起了生意,雖然漸漸變?yōu)槌晒θ耸?,但是任誰看季松都像是一個入贅女婿,靠著妻子擺脫了貧窮。所以在季予汐外公外婆家里,爸爸一直小心翼翼的。
在季予汐看來,爸爸很疼愛媽媽,媽媽也把爸爸和自己的生活照顧的井井有條。父母雖然不像其他夫妻那樣看起來十分的恩愛,但是二人也算相敬如賓。
可是兩年前,季予汐發(fā)覺爸爸突然不怎么回家了,總說公司忙,有時候甚至直接到學校接上自己,父女兩人在外面吃了飯爸爸便又直接回公司了。季予汐對此很疑惑,直到那個徹底毀滅她家庭的事故發(fā)生。
“你叫季予汐?”下課鈴聲沒有打斷季予汐的回憶,反倒是一個女孩子突然來到她座位前嚇了她一跳。
季予汐抬起頭看著面前主動和她說話的女孩,她梳著利落的短發(fā),嘴角上揚表情看起來很和善。
“嗯?!奔居柘p聲的回應了一句。
“你的鞋子不錯啊,這可是喬1的經(jīng)典配色,我喜歡了很久,爸媽就是不給買?!迸⒋蛄恐居柘_上的鞋子,似乎在沒話找話,但是又好像真的很喜歡這雙季予汐爸爸去年作為生日禮物送她的鞋子。
“哦,我~不太懂這個?!奔居柘M可能讓自己說話聽起來不像是應付,但是實際上她現(xiàn)在真的不想和別人交流什么。
“我叫林妮,你剛轉(zhuǎn)學過來,對這里可能不太熟悉,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和我說。”叫林妮的女孩子說話很爽朗。
季予汐微笑著點點頭,林妮見她并不是很熱情便有些尷尬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其實季予汐原來并不是這樣冷漠的女孩,一年前的她還是個開朗愛笑的姑娘,在原來的學校她是廣播站站長也是班級里的文藝委員,她學習成績很好,為人又友善,所以人緣很不錯,因為長得很漂亮家里又有錢所以在他人眼里她幾乎是完美的,好多同學都打趣的說她是?;▋?,媽媽又是學校的教師,老師們自然也都很喜歡她。要是沒有那次事故,恐怕她在高中畢業(yè)后也不會舍得離開那里。
十三中要求學生中午要在食堂統(tǒng)一用餐,季予汐在班里同學都走光了之后自己一個人來到食堂。
打好了飯菜,她四處尋找可以坐的地方,卻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順著聲音望過去,叫自己名字的還是那個之前主動和她說話的林妮。
“季予汐,來這坐吧?!绷帜菀贿吔兴贿呄蛩惺?。
季予汐本來不想去,又怕林妮尷尬所以就去和她坐在了一起,同座的還有兩個男生。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是季予汐,我們班今天新轉(zhuǎn)過來的同學”,林妮向大家介紹季予汐后又給她介紹同座的其他兩個人?!斑@個是仲涵,隔壁三班的?!苯兄俸哪猩L得很帥氣,淡棕色的頭發(fā),臉上沒什么表情,內(nèi)雙的眼睛很有神但只是掃了季予汐一眼禮貌的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是黃旭冉,我們都叫他大黃?!敝俸赃呑哪泻⒂沂峙e著筷子和季予汐招了下手,帶著燦爛的笑容對季予汐說:“嗨~剛剛還聽林妮和我們說班里新來了個美女,這么一看,還真是挺漂亮?!秉S旭冉一邊打量季予汐一邊用右手肘碰了碰身邊的仲涵,仲涵眉頭微微一皺,繼續(xù)吃餐盤里的食物。
季予汐淡淡一笑輕聲的說了句:“你好。”
“你是轉(zhuǎn)學過來的,以前是哪個學校的?。俊秉S旭冉和仲涵不同,看起來是個健談的人。
“嗯~~一中的?!逼鋵嵓居柘幌牒蛣傉J識的同學談起以前的事情,但是對方問了又不好不答。
“一中?哇,那可是市重點啊,你為什么放著市重點不讀卻跑來我們這個藝術(shù)生”,黃旭冉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仲涵繼續(xù)說“哦,還有體育生扎堆兒的地方來???”
“嗯~~”季予汐遲疑了一下,“這里~~挺好的。”
“哈,當然,我們學校雖然考上清華北大的尖子生不多,但是絕對是個盛產(chǎn)帥哥美女的搖籃!”黃旭冉一邊說一邊下巴微微上揚,看起來小囂張卻有點可愛:“啊,不對,美女嘛~~不算多,你看林妮就知道了,一般都是這種水準的,哈哈哈?!?p> “黃旭冉你找抽吧!”一頓飯就在林妮和黃旭冉不斷的打趣互懟中結(jié)束了,季予汐很少說話,仲涵更是幾乎一言未發(fā)。
下午的三四節(jié)課是專業(yè)練習課,下了課季予汐借故自己肚子痛沒有上晚自習,她背著薩克斯琴箱快速的走上了地鐵,當找了個角落坐下來的時候,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她帶上風衣的帽子壓低頭,眼淚一顆顆掉在琴箱上,心里哭喊著:“爸、媽,為什么要留下我一個人,你們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好難,為什么要扔下我,為什么不索性連我一起帶走,這樣的日子我要怎么過,這樣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沒有了你們,我該怎么辦?”
是啊,一夜之間失去雙親,已經(jīng)移民國外的外公外婆雖然提議季予汐過去和他們一起生活,但是內(nèi)心轟然倒塌幾近絕望的季予汐寧愿一個人留在這個她生活了17年的地方。
世界這么大,季予汐像一棵尚未長成的小樹,她不知道未來會有多少的苦痛磨難,更不知道會不會哪一刻突然一記閃電直接讓她灰飛煙滅。
一切都是未知的,這種未知并非像未開封的糖盒不知道里面的糖果是什么顏色,而是像只身處在未開燈的密室,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敢去摸,因為根本無法想象周圍究竟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