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曹嬤嬤(二)
玉三豎尖了耳朵想聽一嘴,聽見常淺淺這話也只能撇撇嘴,邁著步子朝屋外頭走去。
雖是讓玉山在門口守著以防有人誤闖進來,常淺淺還是走進里屋內(nèi),等著二人都就位,含在眼眶的淚珠終于挺不住,奪眶而出。
啞著聲,面色也在這一瞬憔悴如紙色:“曹嬤嬤,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嬤嬤攙著微曲的膝蓋顫顫巍巍就要下跪,常淺淺連忙上前一步將曹嬤嬤攙住,憤憤道:“曹曹嬤嬤是記恨我,這些年都未曾打聽過你的消息,如今一見面卻處處逼問嗎?”
曹嬤嬤由著常淺淺攙到酸梨枝椅上,抬起泛黃渾濁的眼睛,顫顫張嘴:“奴婢不敢...”
常淺淺憤憤背過身去,發(fā)在裙邊的手捏著絹子都在微顫,猛吸一口氣后才轉(zhuǎn)過身來:“奶嬤嬤!”
原來是常淺淺的奶娘!
元鸞略有耳聞,服侍主子的奶娘因有這么一層薄薄的關(guān)系,不僅是比其他奴婢臉面高上一等,更是能在主子家養(yǎng)老的。
這事還得說回金家,金氏在家中屬個嫡女,地下還有個同母所出的妹妹,還有一家中長子。金家倒是人口眾多,除了嫡母的三個孩子,底下的姨娘也有三出,分別是一個庶子,兩個庶女。
自打金氏為了嫁給常彥同金老爺斷了關(guān)系,同出的母親和妹妹卻舍不得她受這份罪,常常接濟不說,也常常是書信來往。
而在金氏懷上常淺淺之時,金母以金氏性子太多軟綿為由,為她尋來個潑辣性子點的奶嬤嬤。因是個金家的家生子,行得過。
由于是自己母親的好意,金氏也不再推脫留下了。的確是個開朗活躍的潑辣性子,可貴的是凡是領(lǐng)的清,在常淺淺大些時候不需要喂奶了,便放在身邊當(dāng)個丁嬤嬤一般的手足親信。
常淺淺也對這位奶娘十分親近,粘的不行。倒是有些這位曹嬤嬤性子般潑辣的影子,不是金氏般軟綿綿的。
可自打金家來了一封書信后,這位曹奶娘便一夜間消失了去。常淺淺哭著求金氏好好去尋,卻依舊是沒有消息。雖瞧著金氏對曹奶娘的突然消失并不驚慌,想必是心中有數(shù)??蛇@話哪好對一個依舊是孩童的常淺淺去說?
知道如今突然在這院子中看見曹奶娘,元鸞倒是也覺得驚訝不已。
曹奶娘瞧著現(xiàn)在岣嶁在酸梨枝椅上,除了剛見面時認出常淺淺來的激動萬分,現(xiàn)在面色上可以說的異常平靜??床怀鲇惺裁磩e的神色,也看不懂心中所想。
這些年的確的確是沒打聽過曹奶娘的消息,可這全是當(dāng)她過得滋潤,安享晚年的!沒想到現(xiàn)在瞧著卻是老了十來歲,寬大的衣裳掛在骨瘦如柴的軀干上,的確是過得不好。
可是恨著呢?還是惱著?
常淺淺也有些心中泛酸,這事倒是怪不得她!當(dāng)初只是個孩童,哪能記得這么多事?再者說,她一個孩童的話又能起多大作用?低頭瞄向曹奶娘去,后者一動不動,連眼珠都似定格一般,垂地著望著地面一聲不吭。
這些年過去,誰又能難保記憶有沒有偏差?她這才將元鸞喚了進來。元鸞也算是搬在丁嬤嬤身邊長大,或許能知曉一二,或者,能驗驗這位半路突然出現(xiàn)的曹奶娘嘴中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可曹奶娘如今一句話也不多說,卻是讓人無從下手。常淺淺輕嘆一聲,還能怎么的?不管怎么的,都得將這位曹奶娘帶回了府中去。不管能不能知曉當(dāng)年的事,冷靜下來后原本對這件事異常執(zhí)著,也變成了一聲無奈輕嘆。只是無論如何,都要將這位曹奶娘帶回府里去,至少讓她享一個安靜晚年。
“奶嬤嬤,今日就游玩過后就會乘船舫回常家去,更我回去吧?!?p> 曹奶娘這才如通上發(fā)條一般,僵直的身體緩慢開始動起來。
“小的多謝小姐厚愛,只是常府,小的就不去了?!?p> “奶嬤嬤!去常府有什么不好,當(dāng)初您一聲不吭就消失不見,我卻求了母親好久去尋您!”就算又千萬疑問,有萬般懷疑,在此刻情緒全轟隆一聲涌上來的時候,腦中思索不了任何東西。
眼前的曹奶娘愣住一頓,常淺淺見狀急忙填道:“嬤嬤不肯告訴我是什么事,我也不問,可嬤嬤不肯跟我回常家養(yǎng)老,我卻百思不得其解?!?p> 曹奶娘自知當(dāng)年的事這位大小姐一點也不知,更何況她是榮是辱身家性命都懸在這位大小姐身上了。就算她費心費盡苦苦守在這莊子卻等不來一點消息,又何必氣上這位小主子?若是還拿捏架子,只怕叫這位大小姐把當(dāng)年的一點情分都磨滅去了。
這才抬眸怯生生道:“小的不敢,當(dāng)年小的奉命來這莊子上,又怎敢擅自就回去?更何況....”
常淺淺看來卻更是心急,連忙追問:“奶嬤嬤且說,有什么事我會替你做主?!?p> 曹奶娘聽罷一顆心才放下來,攙著椅扶手嘭的跪下,攔住元鸞要攙她起來的手,垂聲道:“金家常常也會給大夫人通信,那次通信后便同小的說要將小的放在這莊子上做管事,小的雖也不解,可也不能違背大夫人的指令,隨著來了這莊子上?!?p> 元鸞心中略微思索,究竟是什么事,讓金氏將身邊的得力親信放來這莊子?是這親信不可信?還是,,,這事非親信來不可?
曹奶娘抬頭看了看常淺淺,見也沒人說話,又擦擦眼角的淚繼續(xù)說道:“小的本費心費力管著這莊子,可早些年來了一人,自稱是常老爺派來的。我深知這莊子是金家?guī)Ыo大夫人的陪嫁嫁妝,若是有事情變動,怎么又會叫小的不知道便叫人來接替?小的要那人拿出大夫人給的消息自證一下,可那人拿不出,這更是叫人覺得信不得。誰曾想這莊子上的人也不知不覺叫那人給換了一批去,小的心中著急,寫的信卻從未有回音??烧牖爻8攬?,卻發(fā)覺就連處島的唯一小船舫也叫他掌控了去?!?p> “小的也不是沒有叫人去常府報過信,得來的消息卻是叫奴婢不必再管這些。只用安心在此處養(yǎng)老便是。小的心中雖有不安,可到底是沒有法子。又怕擅作主張壞了夫人的事?!?p> 原來是這般!元鸞微微一縷,倒是心頭一股異樣油然而生。金氏想必是收到什么消息,才叫這曹奶娘來這莊子上,為的就是守住這幢陪嫁莊子。單單從剛才的粗略一逛,倒是能看住主家的用心與奢華。
而那曹奶娘口中的來了一人,霸占了莊子,且換上一批自己的親信。想來想起這事也只能是常彥這位常大老爺派了人能做成的。而自己在金氏身邊待了那么久,卻從未聽過這位曹奶娘來求見報信的消息,只怕是叫人做了設(shè)計被騙上了!恐怕曹奶娘也自知里有的彎彎道道,這才在莊子上與那人費力抗?fàn)帯?p> 只是這一架空的管事又怎么同滿莊子的奴婢相抗衡?又是受人苛刻,這才成了如今的樣子。
而這樣一想,恐怕和金氏當(dāng)年收到的消息便是常彥步步吞噬嫁妝的消息...金銀好動,財寶卻不好動,莊子鋪子,恐怕也是進了常家的口袋了。只是這金氏到底是念舊情,自己心心念念也曾真心愛過的夫君到底不肯想的那般難堪。卻又架不住金家的頻頻勸阻,這才將曹奶娘調(diào)了過去。
想到這,元鸞沒忍住朝常淺淺望去。
眼前的彎彎道道倒是被曹奶娘直白的說了出來,常淺淺面色陰晴不定,隨即又收了起來。
元鸞不由心中感嘆一句,這位大小姐也是越來越比之前懂的喜怒不放在臉上了。
常淺淺這才上前托起曹奶娘的手,沉聲道:“奶娘放心吧,您就好好跟我會常府養(yǎng)老了去,有我在一天,還能眼見你再吃苦了去?等到會了常家,你是我的奶嬤嬤,清水苑的人也自是不敢不給你臉面?!?p> 曹奶娘聽常淺淺這么說,卻是苦笑一聲,當(dāng)初她還在常家的時候清水苑就常有眼高手低的丫鬟踩在頭上,若不是靠著她和丁嬤嬤兩人的潑辣勁,還不知要被欺負成什么樣。雖她在莊子上也是自身難保,卻信不得常淺淺的話語中不再受人踩落的話。她自小是個家生子,府中的丫鬟耳朵靈,傳話快,可眼睛也賊。
常淺淺這些話也權(quán)當(dāng)時讓她寬心的安慰話,這些年靠一己之力費盡在莊中孤立無援的怨意似乎也消淡了幾分。
見曹奶娘不信,常淺淺連忙補上幾句:“或許奶嬤嬤還想看看我那弟弟呢?!?p> 此話一出曹奶娘是忽的間淚流滿面,家生子的忠心是生根蒂固。她或許不是常家的忠心奴仆,卻是實打?qū)嵉慕鸺抑倚呐?。小撒的氣此刻間也煙消云散。
早就看出曹奶娘內(nèi)心步步動搖,元鸞也做個順?biāo)浦垩b勢勸道:“嬤嬤就先去收拾收拾家當(dāng)衣物吧!等游玩結(jié)束了,再去你那小屋尋你去?!?p> 曹奶娘心中到底還是歡喜的,這些年在這莊子上什么都沒守住,更別說她過的好不好的。到底還是作勢推脫兩番,這才抹抹淚回了小屋內(nèi)收拾東西去了。
元鸞也隨著常淺淺走出院外,談話說的有些久,想必早已是開席了。
此時的常淺淺卻是半點胃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