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公園，在數不清的無家可歸者的注視下，洛弗斯徑直走進普通人不敢接近的角落；然后在角落守護者注視下，揭開清潔的井蓋。
第二次，鉆進第14區(qū)的地下王國，再一次見到洛克.鐵辮。
昏暗的環(huán)境，只有燃燒的火把發(fā)出“獵獵”的響聲。
兩人在同樣的位置，同樣地盤腿而坐，可洛克.鐵辮這次沒有拿酒出來，也沒有笑。
洛克.鐵辮身體僵直，低垂著眼睛，臉色在搖曳的火光中忽明忽暗。
洛克.鐵辮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氛不太友好。
他潛意識想表達出不滿的情緒。
回想前天分別，兩人還互相以“我的朋友”作為稱呼。
情況不太可能出現在分別之后的一天多時間，生活在第14區(qū)地下的矮人，活動范圍不會橫跨到第3區(qū)。
只有一個可能：現在，自己有某些地方引起了洛克.鐵辮的不滿。
洛弗斯迅速翻找記憶，審視自己進入第14區(qū)之后的畫面。
沒有異常！
洛弗斯只得輕輕抬頭，嘗試和沉默的洛克.鐵辮交流：
“我的朋友……”
一支又粗又短的手臂舉起，洛克.鐵辮臉色凝重，打斷了洛弗斯的話。
矮人的手臂放下，洛克.鐵辮仍然沒有馬上說話。
就像一個生悶氣的小孩。
等洛弗斯雙腿因為盤坐而微微發(fā)麻的時候，洛克.鐵辮終于消了一點氣：“你怎么回事?我聞到了討厭的魔法氣息。”
質問的語氣，說明洛克.鐵辮確實生氣，而且是因為魔法氣息。
上次沒有魔法氣息，現在有，那么原因呼之欲出，就是洛弗斯體內的固化魔法陣。
“我……”終于知道了原因，洛弗斯正想將來龍去脈解釋一番。
剛說了一個字，洛克.鐵辮又舉起雙掌，頻頻下壓，再次打斷洛弗斯的話。
“讓我猜猜。你改變了自己的身體?我能聞到那種死亡卻活著的氣息，但你的眼睛里面，還有智慧生物的靈性——你瘋了，你這個瘋子，你變成了我最討厭的東西。你就是個沒腦子的、愚蠢的、惡心的瘋子！”
洛克.鐵辮的反應有點大，看得出來，他對組構體怨念頗深。
洛弗斯只得努力拿回一點表達的權力：“我能說話嗎?”
“你不用說話，矮人不需要解釋而存活。我洛克.鐵辮不討厭人類，可是討厭組構體。你本來能喝我的酒的，可是你這個瘋子搞砸了所有的所有——你變成了我最討厭的組構體！”
“我不是組構體啊，我的朋友?！甭甯ニ箍嘈Σ灰选?p> “別不承認！你現在是一個寄生在魔法陣上面的死者，一種古怪的組構體。知道什么是組構體嗎?先祖巨人將自己的靈魂抽離，然后將靈魂依附在可以活動的機械里面，用這種手法所制造出來的半生半死的機械造物，就叫組構體。反正，你不再是我的朋友！”
“那么，拋開我……是不是組構體不論，你愿意和組構體做朋友嗎?”
“不愿意！你可以走了。”
“你問過你自己的內心：這偏見是怎么生長出來的嗎？”
“你閉嘴！你以為我需要和人類交朋友來獲得友誼嗎？必須要和人類做生意來生存嗎?你錯了，組構體人類。我告訴你，洛克.鐵辮身上流淌著遠古矮人王的血脈，我的背后生活著2萬多的同胞。我們生活在圣盔堡的下水道和洞穴里面，只有王室才是我們真正的客戶。我洛克.鐵辮對組構體沒有偏見，公正永遠流淌在我的血脈里面?！?p> “那么，請問尊貴的洛克.鐵辮先生，你為什么會討厭組構體?你真的討厭組構體嗎?”
“是真的！——我沒必要和你解釋原因，該死的洛弗斯，你讓我的靈魂不舒服了！”
不是靈魂的問題，是潛意識的問題！
洛弗斯慢慢勾勒出洛克.鐵辮對于組構體情感的全貌。
當一樣事物猶如惡夢，給某人意識無盡的厭惡，除了天生的天敵以外，就只能用心理問題來解釋。
既然是問題，那么就肯定存在著疑惑。
洛弗斯對洛克.鐵辮擠出一個微笑。
洛克.鐵辮愕然了少頃，然后用厭惡、疑惑、戒備的眼神看向洛弗斯。
“兩天前的晚上，我們也這樣面對面而坐，你還教我喝酒?！?p> 洛弗斯說完，學著洛克.鐵辮，舉起一只手掌，阻止洛克.鐵辮插話，然后繼續(xù)說：
“今天，你發(fā)現我變成了你討厭的半死半活的組構體，不但不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反而急著驅逐我?！?p> 手掌微微下壓：
“我想問，洛克.鐵辮先生，您為什么討厭組構體?是不是有另外一個組構體給了你終生難忘的痛苦，以致你至今不愿意面對?”
洛克.鐵辮皺起一張臉，瞳孔擴大少許，但很快擠出笑容掩飾驚訝的表情：“哈哈哈，你這個狡猾的組構體，竟然套我洛克.鐵辮的話。我告訴你，沒門！滾，現在給我滾?！?p> “好?！甭甯ニ购敛贿t疑地站起來，自從用血液儲存光能之后，他對身體的控制力大幅上升。
“我以為，我們一起喝了酒，就成了朋友。沒想到你會因為我身上鐫刻了固化魔法陣，所以撕碎我們之間的友誼。我走，我寧愿和所有組構體一樣，從你身邊離開，帶走你粉碎的友誼?！?p> 世間上最深的恨，來自于由愛而生的恨。
洛弗斯和洛克.鐵辮只見過兩次，他所謂的友誼，說真的，不足二兩。
之所以拿捏出來說事，拋磚引玉罷了。
洛弗斯裝作生氣的樣子，踏著重重的步伐往外走，心里學著電視劇那樣，緊張地倒數。
“等等！”
呼，矮人果然沒耐性。
洛弗斯一邊走一邊說，他的話剛剛說完，才踏出第二步，洛克.鐵辮就叫停了他的腳步。
“你這個可惡的組構體……過來吧，反正你的靈魂里面包裹著冷酷無情，我才不會相信你說的什么友誼呢。過來，我給你說說組構體冷酷無情的故事，讓你知道我驅逐你的原因。但你得發(fā)誓，不能說出去?！?p> 洛弗斯裝作有點生氣的樣子，再次坐回洛克.鐵辮，傾聽矮人夾雜了巨量形容詞的“故事”。
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名為“別人”的矮人身上。
那個矮人擁有矮人王高貴而珍稀的血脈，幼年時被人類販子偷走，賣給了一個馬戲團。
馬戲團長將矮人當作表演工具，訓練他、鞭打他；又安排了一個人類女性組構體照顧矮人。
矮人很依賴人類女性組構體。
但是，在矮人20多歲，還是幼年的時候，組構體接到馬戲團長另一個指令，轉而去照顧一條品種珍稀的狗。
“那是一只狗，它怎么能和流淌著高貴血脈的矮人相比！”
“我……我……不是，是那個矮人憤怒欲狂，不顧一切地逃出了西維斯王國，逃回了南方的山脈。他的心，被組構體傷害得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再也修補不回來?！?p> “所以，你們組構體，就是一種無視別人感情的、冷酷無情的半亡靈！我……洛克.鐵辮，怎么會愚蠢地和組構體交朋友？”
洛克.鐵辮幾近咆哮地說完“別人”的故事，喘著粗氣，虛弱地盤坐在坐墊之上。
洛弗斯神情嚴肅：“怪不得外面流傳著一句話：灰矮人們討厭人類，但洛克.鐵辮除外。那么，我的朋友，你找到那個馬戲團了嗎？”
“你……你說什么?”洛克.鐵辮左顧右盼。
“我對那個無情無義、不照顧高貴的矮人、反而去照顧一條狗的人類女性組構體非常感興趣，如果可能，我想……”
洛弗斯的話又被洛克.鐵辮打斷，而且這次打斷有點劇烈。
洛克.鐵辮伸出雙手，緊緊攥住洛弗斯的衣領，不停搖晃：“你想都別想！你這個魔鬼，你要是敢……”
洛弗斯被搖晃得像一只布娃娃。
但洛克.鐵辮發(fā)現，洛弗斯的眼睛在搖晃中冷靜得可怕。
“……盡全力找到那個組構體，然后給你送過來?！?p> 矮人和人類再次面對面盤坐，臉色嚴肅。
洛克.鐵辮臉色有點尷尬：“我告訴你，我是真的討厭組構體，別以為你可以做我朋友?！?p> 洛弗斯板著面孔，可是心里笑開了花。洛克.鐵辮很純真嘛，這些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來的，竟然沒有死。
不過，幸好，洛克.鐵辮保留著矮人少年的天真，讓人有下手之處。
“明白。那么，作為我?guī)椭銓ふ医M構體的報酬，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在‘垂考塞斯工廠’里面布置一些東西，同時還要借用你們矮人的一些力量，都是一些很簡單的事情。我的朋友，您說，這種交易可以做嗎？”
“你們人類的事情，可以倒是可以……你別自稱‘我的朋友’，我討厭組構體，真的，不騙你，騙你是小狗——白色的、只會裝可憐、短腿的小狗。”
洛弗斯努力保持臉上的嚴肅，心里禁不住對洛克.鐵辮腹誹……潛意識里面，你真的對那只狗羨慕妒忌恨了啊，洛克.鐵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