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已經(jīng)讓一個宮女來扶她了。
他緊緊盯著歸蕪,生怕她哪里沒注意傷著,看她眉眼微蹙,便搭話想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殿下方才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歸蕪抿抿唇:“祁將軍鎮(zhèn)守朔城,距離京城頗有一段距離,總要讓祁將軍安安心心地護(hù)我寅國山河才是,祁小將軍就是祁將軍在京城的念想啊。”
所以她當(dāng)時還承諾了在京城盡她所能護(hù)著祁淮,而這本來也是她的任務(wù)。
很多人都知道歸蕪難得摻和點事,派親衛(wèi)時風(fēng)一路護(hù)送祁回到朔城,但關(guān)于他們諾,確實沒有更多的人知道了。
祁淮看著女孩,比自己還要小上一些,心中有點說不出的復(fù)雜感覺。
他表情仍然淡漠,唇卻微微抿緊了一瞬。
“微臣會保護(hù)好自己,殿下不必為此操心煩憂?!?p> “祁小將軍不必推辭。”歸蕪勉強(qiáng)福了一禮,沒有答應(yīng)他。
這是她的任務(wù),要是不為他操心,她還過來干什么?
歸蕪很快就讓一側(cè)的宮女護(hù)送自己回去。
歸蕪回到自己宮里,坐在梳妝臺前,定定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一會兒后,忽然露出一個完美的沈歸蕪式淺笑。
光點:【……宿主你做什么呢?】
歸蕪看著鏡中淺笑的人,若有所思:“我笑起來是不是很好看?”
光點:【……】
沈歸蕪是很好看,她身上的貴氣是內(nèi)斂溫婉的。
有些像大家閨秀,但比普通的大家閨秀沉靜一些。
但風(fēng)格就是那個風(fēng)格,規(guī)規(guī)矩矩。
她笑起來淺淺的,不會讓人無法察覺,但也不會特別明媚,就是一個正常的美人胚子。
如果有人看見這種笑容,大約也就是嘆一下挺好看的。
或許會留下很久的一段印象,但也不至于深刻驚艷。
深刻不代表會留下很久的印象,留下很久的印象也不代表深刻。
能留下很久的印象只是因為這個笑容和原主的人設(shè)太符合了,很容易就能聯(lián)想到。
可是……祁淮剛才的反應(yīng)?
歸蕪袖中的手指輕輕捻了一下,搖搖頭,將頭上的金銀釵摘落,便等著宮女拿藥回來,不再去想這個。
她讓沈歸蕪的心腹時風(fēng)去做的事情,也不知道會不會順利。
······
烽煙彌散在天地之間,土地都被染出了黑紫的顏色,血腥氣伴著刺鼻的煙霧充斥在人的鼻翼之間。
城外遍地是身穿盔甲的尸首,有的身上還插著羽箭,有的身上插著長槍。
長槍與長劍橫七豎八地插在地表,不知是多少人生命徹底消逝前的奮力一擲。
黑色的鴉鳥在尸體之上或停駐或撲騰,尖銳的鳥鳴充斥在曠野之中。
城內(nèi)街道之上空空如也,屋舍就在兩旁排列,卻沒有絲毫人的聲息。
一陣風(fēng)吹過,孤零零的木門被吹開,發(fā)出長長的“吱”一聲,十足刺耳。
門內(nèi)黑乎乎一片,像吞噬人的獸,令人心中悚然。
這家的人十有八九已經(jīng)死了。
仔細(xì)看去,過道兩旁被隨意放置的空籮筐后,大水缸旁,木擔(dān)架側(cè),墻角之間,都蹲坐著人。
他們身上的烏色的衣物破爛不堪,發(fā)色干燥枯黃,亂糟糟一片,臉上粘滿黑灰,看不清真容。
他們神情麻木,木門被吹開的聲音并沒有讓大部分人多幾分動容。
幾個同樣衣衫襤褸但還有幾分高壯的人卻沖了進(jìn)去,找尋。
沒有乒呤乓啷的聲響,所謂找尋不過是一瞬。
小屋四壁皆空。
沒有吃的。
屋子的主人……
也許那是這屋子的主人,就那么躺在小小的木塌上,身上蓋著一塊不大的破布,看不清面容,整個人蜷縮著,散發(fā)出一種奇異的味道。
闖進(jìn)去的人捂了捂鼻子,卻沒有其它更大的反應(yīng)了。
這樣的味道,對于在這座小城中難得活下來的人來說,都太過熟悉。
這人是餓死的也說不準(zhǔn)。
畢竟雖然仗打完了,城也守住了,但百姓也死得差不多了,食物也吃光了。
一個人低低地罵了一句“晦氣”。
其余幾個人沒什么別的反應(yīng),只離開了房子,再度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蹲坐下來。
抱怨也是要耗費精力的。
而他們已經(jīng)沒有這個精力了。
某個墻角處的一個籮筐后蹲坐著一個小小的人兒,黑乎乎一片,幾乎與墻角同色,不仔細(xì)看幾乎注意不到。
仔細(xì)看去,被黑灰掩埋的小臉仍能夠看出端正的五官,一雙眼睛隱隱有血絲充斥,可以看出其中麻木中帶著一點點畏怯。
有頻繁的馬蹄踏地的聲音自遠(yuǎn)處而來,在這片死寂中顯出難有的生機(jī)來,十足突兀。
那些躲到墻角的人隱隱有了動靜。
城里的馬都因為缺糧殺了吃了,這么清脆的馬蹄聲,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聽過了,此時聽來,竟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明顯是城外頭來的人。
快馬奔跑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很快出現(xiàn),揚起一片塵土,又越來越遠(yuǎn)。
許多人看著那幾個騎在馬上的人,在這灰蒙蒙的天地間,是唯一的亮色。
那是去城主府的方向。
馬上的人忽然扯住韁繩停了下來,利落下馬。
城主府中管事迎了出來。
“大人?!?p> 為首男人看著府門內(nèi)的蕭條,將手中圣旨連同自己的玉牌拋給下人證明自己的身份,微微蹙眉:“糧草還有半月方至,你先說說情況。”
朔城大危,八百里加急傳信到朝中后他便快馬加鞭地趕來了。
京城離朔城太遠(yuǎn),他緊趕慢趕也至今才到,也猜到了朔城情況不會太好。
但終究比他想象中好上不少,至少······
至少朔城保住了。
“城主······”管事忽然想起眼前人已經(jīng)成為了新城主,惶惶然改口,“上任城主大人與所有人一同拼死守城,但是糧草已經(jīng)告罄,能跑的都跑了,剩下所有的兵后來都出城殺敵了?!?p> “上任城主大人后來也去了,搬回來的活著的人都在軍營,但現(xiàn)在城里徹底沒有吃的了,所以······”
除非朔城丟了,否則也沒有更糟糕的情況了。
再拖下去,這個地方就真的要成為一座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