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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仁心

第23章 世家子

一品仁心 33度 2844 2020-03-31 22:42:54

  “嘶——”

  后锏鼻梁被任袖砸斷了,碰一下就疼得淚花亂蹦,見后殳帶著槊灰頭土臉的回來,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垂著頭羞愧難當(dāng),就知他們肯定沒有說服王后,心情煩躁之下,感覺自己這頓砸白挨了!竟是一腳踢開躬身為他擦洗污血的婢女,翻身從榻上坐了起來。

  婢女不過十二三歲,還未長成的身子很是單薄,被他含怒一踢,竟直接飛到了墻上,撞得帳篷頓時就是一抖!

  見那婢女軟軟的滑到地上,口鼻流血仍掙扎著翻身跪下,多半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后殳揮袖掃開眼前的灰,冷著臉讓阿瓦把她弄走,又吩咐羞愧難當(dāng)?shù)拈猛讼隆?p>  等到阿旺守了門,帳篷里只剩下他們兄弟倆,后殳這才呵斥幼弟:“從小父親就教導(dǎo)我們,君子之德重若千斤,你又何必拿奴仆撒氣?”

  奴仆草芥之命,與君子仁德之名,孰輕?孰重?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該怎么選!

  偏偏锏易怒,總是犯這種低級錯誤,讓他又恨又惱,回回見了,都忍不住訓(xùn)斥一番!

  后锏早就習(xí)慣了大哥的啰嗦,若是往日,他必不敢忤逆兄長,可他今日不是受傷了嗎?

  受傷的幼弟總是可以享受特權(quán)的,于是他捂著鼻子沒好氣道:“這種小事何足掛齒?大兄,我且問你,那賤婢又拿了什么借口來打發(fā)你?”

  后殳了解自己的弟弟,后锏又何嘗不了解自己的哥哥?

  明明私底下什么齷齪事都做得出來,表面上卻愣是繃著那張士大夫的禮儀假皮不放,何苦來哉?

  大概就像女漢子與心機(jī)婊總是沒法統(tǒng)一三觀一樣。

  兄弟倆一個久居鳳凰臺,官場里打滾幾十年,早就成了虛偽的政客,一個長期待在封邑當(dāng)土大王,從小到大什么苦都沒吃過,被鄉(xiāng)里士紳捧得五迷三道,總以為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整個大紀(jì)都要裝他不下了,不管干啥都習(xí)慣一力降十會,兩人磨合了大半輩子,誰也沒法改變誰。

  之前訓(xùn)斥不過是因為早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一時改不掉,既然后锏不想再提,后殳也不想為個微不足道的婢女揪著他不放,悶聲坐下,深吸口氣,端起案上溫水,眨眼就喝了個精光!

  其實剛離開王后的大帳,他就有點后悔了,只不過是拉不下臉回去罷了,見幼弟非要問個明白,不由沒好氣道:

  “賤婢!賤婢!你真當(dāng)她是你可以隨意打殺的人?剛吃了虧都不長記性!莫非你不知禍從口出的道理?她再怎么窘迫也是君!我等做臣子的,豈可無禮?”

  見大哥為了轉(zhuǎn)移話題,故意踩自己痛腳,后锏氣得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追究大哥轉(zhuǎn)移話題了:“若不是你非要讓我離開,一頓老拳下去,她早就從了!”

  好不容易趁著任沂那母老虎不在,王后不過一介女流,還不是任由他們?nèi)鄨A搓扁?偏要磨磨蹭蹭白費功夫!

  趁著后殳氣得臉紅脖子粗說不出話,后锏又連珠炮似的辯解:

  “再說這不過是你我兄弟私話,算什么無禮?真正無禮的事到處都是!你真要事事計較,怕是早就要氣死了!

  “不說別人,就說前幾年先燕王薨逝,不就明目張膽的陪葬九鼎八簋?

  “當(dāng)時金、趙結(jié)盟,欲以僭越為由代紀(jì)伐燕,燕王蠻橫,搶先陳兵于大紀(jì)邊境,不過十日,竟迫得紀(jì)帝下詔,賜先燕王加等下葬,事后列國皆以燕王無禮為由,不愿與之結(jié)親,害得燕王連個體面的王后都娶不到,最后怎么著?

  “人燕王直接搶了大紀(jì)公主,紀(jì)帝還得認(rèn)他為婿!所為何來?”

  不過是因為燕軍強大還不講道理!

  遇到這種肌肉鼓鼓的流氓,沒做好頭破血流的準(zhǔn)備,諸國乃至上國,就只能認(rèn)慫!

  如今禮樂崩壞,諸侯都敢逼迫紀(jì)王至此,作為公卿子,罵一個蠻橫而又無夫無子的王后兩句算什么?

  如果她不這么多事,安心待在鳳凰臺,難道誰還能真的殺了公子白嗎?

  不過是野心太大,腦子又太小,目光短淺才釀成此禍!

  要不是后氏還需要她承認(rèn)公子槊的出身,真是一劍戳個對穿也不為過!

  這話幾乎是扒掉了后殳一直堅定披在身上的禮儀假皮,氣得他拂袖便走!

  “大兄!難道弟弟說得不對嗎?”

  都這種時候了,不早點解決那女人,扶槊上位,還等什么?等蔣、梁、張三家聞到味兒跑來爭搶嗎?

  世上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公子白夭折的消息,遲早會傳揚出去!此時扶槊上位,穩(wěn)住局勢,事后也可以逃避去國為由來說服三家!到時王位在手,他們就算有想法,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搞事情!

  這可不是后氏狼子野心,而是天不佑羋氏!合該后氏代楚!

  在他看來,大丈夫生于世,行事當(dāng)仿效燕王!

  一句話,不要逼逼就是莽!不服就干!有什么意見先做過一場再說!成天滿嘴道德文章,又有什么用?

  見锏還要來拽自己袖子,后殳竟氣得拔劍斬袖!

  他想,要不是锏一見面就把王后激怒,她定不敢如此與他為難!沒想到自己委曲求全,锏不僅毫無愧疚之意,還想鼓動他行那無君無父的小人之事!不由大怒!

  真當(dāng)竊國賊好當(dāng)啊?!

  想罵幾句吧,又知道自家弟弟到底是個什么性子,想想后氏也不是他說了算,也就懶得多說,見他松了手,便抖抖袖子,大步出門。

  走到門口,還是氣不過,壓著怒氣扭頭吩咐弟弟:“槊既已送到,明日你便回居昌去吧!”

  竟是只把他當(dāng)個人肉快遞員,不再與他商議大事了!

  見大哥拔劍,后锏嚇得連忙松手后跳,一時間竟不知該說啥,等他意識到今日忤逆大兄太過,想要認(rèn)錯的時候,后殳已經(jīng)走得沒影兒了。

  一時不由惱得捶頭,可惜力氣太大,不小心碰到鼻子,不由大吼:“微!微何在?”

  從人聽得他喊,站在門外哼道:“喊她作甚?微已經(jīng)被你踢死了!”

  知道從人不喜,后锏頓時吶吶不敢言。

  #

  阿瓦把那婢女抱出來,還沒走到奴仆棲身的矮棚,就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斷氣了。

  鮮紅的血流了一路,牛馬奴隸來回走動,不一會兒就溶進(jìn)泥水里看不到了。

  阿瓦嘆息一聲,叫來不遠(yuǎn)處一直偷看的隸妾,把那婢女還給她,讓她挖個坑埋了。

  隸妾抱著死去的婢女,嗚咽著走遠(yuǎn),阿瓦回頭就見槊像條小奶狗似的跟在身后,不由蹲下身來,望著他的眼睛道:“公子何故跟著某?”

  阿瓦是他的武藝師父,但從不以師父自居,槊見他擔(dān)憂的看著自己,眼里瞬間就涌起了眼淚:“瓦叔,槊今日怯懦,恐為外祖不喜……”

  從剛記事開始,他就知道,他之所以能在后氏族中享受到高人一等的優(yōu)待,不過是因為他是大王的血脈,后氏指望著有朝一日,他能入主鳳凰臺。

  結(jié)果先王在世之時一直推脫,不敢讓他認(rèn)祖歸宗,他的母親哪怕是后殳庶女,又生了他,這么多年依然只能無名無分的生活在居昌城中,忍受族人的嘲笑。

  等到先王去世,他連光明正大為他服喪都不敢,沒想到萬念俱灰、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個月,突然被帶到此地,竟是因為他那嫡出的弟弟,一病不起,沒了!

  天知道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多么欣喜如狂!哪怕連日趕路累得起不來,也瞬間恢復(fù)了精神!

  可他沒想到,不過與王后見了一面,竟被她嚇得瑟瑟發(fā)抖!

  他現(xiàn)在特別恐慌。

  若是因此,外祖父就不再疼他了,他該怎么辦?

  后氏子弟皆把他當(dāng)做羋氏子孫,可他內(nèi)心深處,其實更希望自己出自后氏……

  “你還小呢!”

  阿瓦眼睛酸澀,猶豫了下,還是伸出了手,一手?jǐn)堉募?,一手摸著他的頭。

  槊的母親并非明媒正娶,哪怕出自公卿世族,哪怕她為王生下庶長子,但她連個美人都不是。

  這都是為了家族的強大啊!

  就像他,明明也是后氏子孫,卻連姓氏都不能擁有,能戰(zhàn)勝一干兄弟爬到嫡出弟弟身邊,給他做從人,一輩子也就到頂了。

  誰說他年少時沒有野心呢?

  但他內(nèi)心里,比野心更多的,還是被家族所棄的恐慌??!

  這些話,他都沒法說。

  尤其是不能與夾縫中求存的槊講。

  槊撲在瓦的懷里,一邊哭,一邊混沌不清的說著害怕的話,阿瓦就一下又一下的撫摸他的頭、他的背。

  寒風(fēng)吹過,阿瓦看著眼前飄動的花白須發(fā),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

  一輩子,那么長,又這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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