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陸儉起了個大早,煮好粥,吃了一碗,留下一張字條,他便出了門。
陸儉沒叫醒還在睡覺的陸淑婉,更沒告訴她自己要去賣畫,主要是他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賣出去,要是提前說了,卻沒賣出去,那不是讓人空歡喜一場么。
來到睢寧城中的大街,陸儉以為自己算是早的,沒想到天才亮,好多地方就已經(jīng)支起了攤子。
難怪古人說‘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呢,還真是有根據(jù)的。
如此想著,陸儉趕忙尋找屬于自己的位置。
大街上空的地方很多,但他覺得自己要找一個黃金地段,在街道上走了一圈,最后陸儉將自己的攤位選在城中的十字路口,挨著一個幫人代寫書信的老者。
從附近的商鋪里花五文錢租了一套桌椅后,陸儉將自己的畫擺上,然后就靜等買主上門。
原本以為憑借唐伯虎畫作獨特的風格,和自己精湛的畫技,應該很快就能吸引大批群眾圍觀,然后爭相競價,最后讓自己賺得盆滿缽滿。
但是很遺憾,陸儉足足在位置上坐了一上午,連一幅畫都沒賣出去,別說賣,就是前來詢問的都沒有,只有三兩個男子駐足觀看了一陣。
“難道賣畫在宋朝真的行不通?”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陸儉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的,在一旁的饅頭鋪買了三個饅頭,一邊啃,他一邊自我懷疑。
“小兄弟?”
忽然,旁邊代寫書信的老者叫了他一聲,陸儉轉(zhuǎn)過頭去。
“我看你這畫畫得不錯,既然半天也沒人買,不如賣給我如何?”
老者盯著陸儉的畫說道。
“好??!”
聽到老者竟然要買他的畫,陸儉很激動,一口答應下來,不過老者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傻眼了。
“我出五十文?!?p> 老者說道。
“額........”
陸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嘴角抽了抽。
要知道,光是空白畫軸就值十五文了,這可是最好的畫軸,賣五十文,陸儉無法接受。
“呵呵,就知道你不答應。”
見到陸儉的表情,老者撫著胡須笑了笑。
陸儉這才反應過來,老頭是在和他開玩笑呢。
“老先生,您倒是寫了好幾封信出去了,我這還沒開張呢,您也好意思這么逗我。”
陸儉撇了撇嘴,心里有些難受。
“小兄弟,不是老朽我逗你,你在這兒賣畫呀,是賣不出去的,就算賣出去,也賣不了好價錢?!?p> 老者說道。
“為什么呀?”
陸儉疑惑的看著他。
老頭露出一副很睿智的笑容:
“因為咱們睢寧縣是個小縣?!?p> 陸儉眉頭一挑,沒想明白。
“小縣的話,人就少,這人少,讀書人就更少了,讀書人少,那么看得懂你這東西的自然也少,你說說,就連看得懂的人都少,那愿意花錢來買它的,會多么?”
老者直視陸儉,對他發(fā)出靈魂一問。
雖然難以接受,但陸儉不得不承認老者的話有道理。
“這么說,我應該換個大地方去賣?”他問。
“當然?!?p> “那該去哪兒?”他看著老者。
“徐州,應天府,壽州這些地方?!崩险叩?。
這話讓陸儉有些無語,虧這老頭說得出來,從睢寧到最近的徐州,一來一回起碼得十天,到應天府和壽州的話,來回更是要二十天,賣兩幅畫跑這么遠,那未免有些太麻煩了。
最重要的是,還不知道能賣多少錢,別回頭連路費都不夠。
陸儉把老頭的話權當是個建議,不予采納,至少今天是不予的。
“多謝老先生賜教?!?p> 他向老者拱拱手,然后兀自又坐在凳子上。
他決定再等一等,如果再過一個時辰還沒有人買的話,他就收攤回家了,早點回去琢磨琢磨別的路子。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就在陸儉覺得已經(jīng)徹底沒希望的時候,突然有一群人停在了他的攤位前。
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青衣,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他一來,眼睛就直勾勾的盯著陸儉的畫。
陸儉心念一動,覺得生意來了。
“小哥,這是你畫的?”
陸儉正準備說話,沒想到那八字胡先一步開口,聲音聽著有些別扭,似乎不是本地人。
“是是是,這是我畫的?!?p> 陸儉趕忙點頭。
“老哥是要買么?”他問。
“怎么賣?”八字胡指著左邊那幅杏花圖,問道。
陸儉心里有些激動,終于有人要買了!
他忙伸出五個手指:“這個數(shù)!”
看到五根手指,八字胡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觀察到八字胡的神態(tài),似乎對價錢不太滿意,陸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五百枚銅錢都還有人嫌貴,看來賣畫的生意當真不好做啊。
其實這個價錢,陸儉并不是隨便定的,他可是結合了上一世所知道的宋朝歷史知識,再加上這一世的切身體驗,再三思量,深思熟慮,審時度勢之后才定出來的。
在宋徽宗的時代,城市底層市民日收入差不多是一百文錢,中層市民收入就是五百文左右。
陸儉定的這個價格,也不過就是中等人家一天的收入而已,他覺得這個價錢真的不算貴,自己賣的好歹也是件藝術品嘛,作為商人來說,他覺得他已經(jīng)相當良心了。
不過奈何行情不好,雖然他很良心,但還是有人不滿意,陸儉只能在心里頭感嘆一句生活多艱,已經(jīng)做好了被砍價的準備。
八字胡男子看了看那幅杏花圖,又看看另一幅騎驢思歸圖,似乎有些難以抉擇。
思量一陣之后,他最終還是將手放到杏花圖上,似乎已下定決心。
要開始砍了。
陸儉心中一緊。
“五兩銀子貴是貴了點,但畫很好,值這個價?!?p> 就在陸儉以為對方要砍價的時候,突然聽到這么一句話,讓他頓時愣住。
“你說什么?五.......五兩?”
他懷疑自己沒聽清。
“怎么?難道小哥要變卦不成?”
八字胡男子臉色一變,盯著陸儉,有些不滿。
“哦,不不不.......我不是變卦,我只是確認一下?!?p> 陸儉反應過來,對方說的真的是五兩,他趕忙搖頭,表示不會變卦。
笑話,傻子才變卦呢!
難怪他在那兒思量那么久,原來他竟然認為自己說得是五兩。
偷瞄八字胡一眼,陸儉心中竊喜不已,先前還本著誠信買賣,童叟無欺的原則的他,此刻早將這些原則拋諸腦后。
笑容堆砌在臉上,看著特像一個字:錢。
“這是錢,你可以稱一下?!?p> 八字胡拿出一錠銀子遞給陸儉。
“哦不用不用,我信得過客官?!?p> 陸儉穿越過來到現(xiàn)在,還沒見過銀子呢,這是第一次見,他拿在手里掂量著,很開心,這么大一錠,就算沒有五兩,那也絕對差不了多少,陸儉沒去斤斤計較。
“我這就給客官包起來?!?p> 他把銀子放好,然后將畫打包。
“客官慢走,以后常來啊.........”
將畫遞給八字胡之后,目送著他們離去,陸儉臉上諂媚的笑容久久未散。
“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吶!”
目送著八字胡離開之后,陸儉又從兜里摸出那錠銀子,高興得自言自語。
銀子這東西,因為稀缺,在民間其實是很少見的,剛才那人一下子拿出這么大一錠銀子,著實把陸儉嚇了一跳,在他看來,這八字胡家里必定非富即貴。
原本只想賺五百文,沒想到一下子賺了五兩,陸儉心頭的激動實在難以言表。
宋徽宗時期,因為省陌的原因,一貫銅錢由一千枚變成了七百七十枚,同時,白銀增值,以前一兩銀子只等于一貫錢,現(xiàn)在一兩銀子可以兌換兩貫銅錢。
按照一貫銅錢七百七十文來算的話,相當于陸儉一下子賺了七千七百文,這可相當于他們家兩年的收入了!
這些錢對上一世的陸儉來說不算什么,但對這一世的陸儉來說,可是一大筆財富。
更重要的是,這是陸儉提高生活質(zhì)量的第一步,而且也是他檢驗自己的畫作能否賣錢的關鍵一步。
現(xiàn)在看來,自己的畫不僅能賣錢,而且還能賣不少,只不過買的不是本地人,這讓他不由想起老者的話,難道真的要到大一點的地方才好賣?
陸儉尋思著,轉(zhuǎn)頭準備再向老者打聽打聽,不過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不在,想是解手去了。
轉(zhuǎn)過頭來,他把銀子揣好,想看看還有沒有生意上門,正想著,忽然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朝自己的攤位急沖沖的跑過來。
又有生意來了!
陸儉心中一喜。
“客官..........”
見到男子過來,陸儉剛想叫住他,卻沒想到這人身子一矮,竟然鉆到了桌子底下!
“這........”
陸儉有些傻眼。
什么情況?
他低下頭,看向男子:“客官,您這是.........”
“噓!”
陸儉話沒說完,對方急忙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同時還一邊拉扯吊在桌沿的畫軸,想將自己的身子擋住。
“人呢?哪兒去了?”
還沒明白這男的想干什么,陸儉又見到大街上跑來四個個粗獷漢子,似乎在尋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