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再見了，我出生的世界（卷終章）

　　丁瀾和EC-99走在路上，兩人中間隔著一輛陳舊的自行車，落日余暉在他們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影子相隔有距，但在后方極遠處，隱約可見交疊在一起的部分。

　　丁瀾不得不接受了EC-99將他忘記的事實，以嶄新的姿態(tài)來互相面對。

　　回到面館，丁瀾把保溫箱還回原位，然后就提著李叔送的橘子跟姨母說了一聲。

　　“除了橘子，還有街坊鄰居送的半斤豬肉，我一會兒提上去放到冰箱?！?p>　　店里無客，坐在桌邊休息的姨母點了點頭，久違地露出一絲微笑，“你之前做的事我都聽說了，不錯，收下也沒什么，只是心里要念著人家的好?！?p>　　丁瀾嗯了一聲，放下橘子去提豬肉。

　　姨母調轉視線，忽然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少女，背影熟悉，忙起身熱情相迎，“這不是伊姑娘嗎？之前在我們店里幫了不少忙，還沒好好謝謝你呢，吃飯了沒，要不我給你下面？”

　　表情冷酷的EC-99回身看著丁瀾姨母，微微皺眉，一言不發(fā)。

　　剛關上冰箱門的丁瀾瞥見這一幕，趕緊走到兩人中間，擋住EC-99的身形，解釋道：“姨母，我朋友心情不太好，您別介意，她來這里就是想拿點東西，很快就走，您不用管她?！?p>　　姨母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不過還是笑著點頭，“伊姑娘自便就好?！?p>　　店里無客，丁瀾便上了二樓，而不再習慣隱身的EC-99直接騰躍上二樓，所幸周圍沒人注意到。

　　“好了，現(xiàn)在回家見到你姨母了，要怎么交代趕緊做，我的時間不多，如果實在不行，直接把你綁走并不難?！盓C-99雙手抱胸靠在窗邊說道。

　　丁瀾看著那個冷漠的身影，呼吸逐漸變得急促，他握緊了拳頭，眼里隱現(xiàn)一抹怒色，“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連我姨母都記得你，我們之前是認識的，這么明顯的情況你都分不清？！”

　　EC-99搖了搖頭，“我是第一次來這個世界，之前怎么可能跟你認識，況且我的記憶里沒有你的存在，我只相信我的記憶?！?p>　　丁瀾仍不死心，吼道：“那好，你認為我們不認識，但我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個機器人！你的記憶不過是存在硬盤里的東西，增刪修改都是很容易的事，所以你憑什么堅信自己是正確的！”

　　EC-99沉默了下來，似乎在計算他說法的可能性，許久之后，她眼里掠過一絲茫然，“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也與我沒關系，無論我記不記得你，我都要完成使命！”

　　丁瀾無言以對，頹然地坐在床邊，仰頭便能看到掛在床頭墻上的錦旗。

　　那是市領導送來的，本來領導還打算讓他接受采訪、上電視，將他塑造成一個城市英雄形象，因為是他及時上報了病毒，避免疫情爆發(f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過丁瀾以不喜歡拋頭露面拒絕了。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性格的人。

　　何況他哪有那個本事認出這種新型病毒，都是掌握著未來先進知識的EC-99指教的。

　　只不過丁瀾無論怎么拒絕、解釋，市領導始終堅定就是他做出了避免國家陷于危難的壯舉。

　　“如果是那位伊小姐，那你把她人找來啊？”

　　市領導就是用這句話堵上了丁瀾的嘴，因為當時丁瀾無論如何也聯(lián)系不到EC-99。

　　包括后面研制出特效藥，都是借助EC-99的才能。

　　從這方面來看，EC-99其實給這個時代，或者說丁瀾的祖國，幫了很大忙，要求丁瀾一個人過去當那什么“救世主”，也無可厚非。

　　何況在個人方面，丁瀾明白EC-99給予了他很多幫助，先是從周光頭手下救下他，后來帶他飛，甚至滿足了他見偶像的愿望......

　　丁瀾心底里并非打死也不愿去未來，也不是害怕危險，只是離開之前，他想讓姨母安心。

　　如果他走了，姨母身邊就一個子女也沒有了。

　　丁瀾忽然朝EC-99問道：“你還能在這邊待多長時間？”

　　EC-99豎起了三根手指，“三天，所以希望你越快越好。而且2377那邊情況有變，我到時候只會回去得更早，不可能晚一分一秒?！?p>　　丁瀾堅決道：“我會盡快完成交代，但如果三天到了還是沒有做到......在辦妥之前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EC-99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身形忽然一閃而逝，下一刻就出現(xiàn)在了丁瀾眼前，單手掐住他的脖子，勒得丁瀾面色漲紅，脖子額頭如小蛇一般的青筋暴起。

　　她冷漠地看著他，“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屈辱的情緒在心底滋生，原本想討?zhàn)埡蛼暝亩懢谷环艞壛怂信e動，只是直直地回望著她，仿佛不相信她真的會掐死自己。

　　兩人無言地對峙著，幾乎可以看清對方眼里所有細節(jié)，EC-99的眼眸又大又亮，清澈得不像人類的眼睛，而丁瀾的眼里則爬滿了血絲，猙獰可怖。

　　忽然，一段迷幻的旋律打破了平靜，是丁瀾的手機鈴聲，也正是他喜歡的偶像組合的歌《Bad Boy》的伴奏。

　　也不知是不是被這首被粉絲稱為渣男的歌驚到了，EC-99忽然松開手對丁瀾說道：“接電話吧?！?p>　　丁瀾蜷曲著身子捂住發(fā)疼的脖子急喘氣，干咳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掏出手機。

　　看來電顯示是陳謨打來的，丁瀾便接了電話。

　　簡單問候后，陳謨直奔正題，“丁瀾，上次研制藥物那個小姑娘你聯(lián)系到了沒有？這種藥用處非常大，除了針對這次新型病毒，普通感冒也有奇效，以后市場相當大，我想如果聯(lián)系到了就拜托她授權給我們公司，讓我們公司來賣這藥?！?p>　　丁瀾看了眼面前無動于衷的EC-99，答道：“聯(lián)系到了，我跟她商量之后再給你答復吧?！?p>　　“好嘞?！标愔兊恼Z氣聽來相當熱情。

　　丁瀾猶豫了下，毫無疑問通話的內容都被EC-99聽到了，不過她丟了那段記憶，顯然并不知道兩人對話中的制藥小姑娘就是她。

　　于是，丁瀾就將病毒出現(xiàn)那段時間她做的事全部告訴了她。

　　EC-99聽后說道：“我在這里待不了多長時間，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如果你需要，送給你也可以?？茨愕募彝l件，并不像寬裕的樣子?！?p>　　丁瀾心中一動，“真的送給我？”

　　EC-99點了點頭，“如果這能讓你更快跟我走，送給你反而是一件讓我開心的事?！?p>　　丁瀾想了想，接受了她的饋贈。

　　……

　　接下來兩天，丁瀾便和陳謨多有接觸，完成了授權一事。當然期間少不了EC-99的配合。

　　在幫助丁瀾盡快離開21世紀這件事上，她倒是顯得特別殷勤。

　　特效藥的制作方法保留在那位李院士手里，不過她一直好好保存著，沒有讓外人剽竊，而且等到EC-99回來的時候，還協(xié)助他們完成了專利注冊。

　　掌握了這等專利，無異于手握一條滾滾而來的財源，一輩子躺在家里數(shù)錢，這一生便能輕松度過。

　　EC-99把專利讓給了丁瀾，丁瀾又授權給陳謨叔的公司賣，其他幾乎就沒有需要他出力的地方了。

　　不過丁瀾既然已經(jīng)打算跟EC-99去未來，這些錢對他而言也沒什么用，他辦了一張卡，讓陳謨把應得的分紅轉到那張卡里，他會把卡交給姨母。那樣的話，即使姨母面館開不下去了，也不至于沒有生計來源。

　　辦完這件事，丁瀾又和EC-99一起去找了老頭子，這是他覺得可以信賴，并且能給自己正確引導的長輩。

　　丁瀾向老頭子說了自己要和EC-99一起去未來的事后，又說了一些關于姨母的安排，老頭子安靜聽完，沉默半晌后說道：“他們真的需要你，看來就是命運的安排，伊姑娘幫了我們這個時代這么多，你跟著去回報，也是情理所在。只是托付在你一個人身上，難為你了。放心吧，你姨母我會好好照看的，不會讓她受欺負?！?p>　　丁瀾相信地點了點頭，又拜托了老爺子一些事，就告辭離開。

　　……

　　這天晚上，丁瀾倚在窗口看星星，心情卻十分不寧靜，簡直像高考前一晚一樣。

　　明天，他就要和EC-99穿越去2377年了，三百多年后的未來，有超智能機器人、覺醒者，也有外星人的未來，既害怕，又期待，丁瀾激動得夜不能寐。

　　半夜的時候，丁瀾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朝站在床邊監(jiān)視他的EC-99道：“明天就要去2377，我需不需要帶一些衣服什么的??？”

　　EC-99睜開眼睛，冷淡道：“如果你覺得你那些衣服是比2377年的產(chǎn)品還要高檔的品牌貨，帶上也無妨?！?p>　　丁瀾抽了抽嘴角，郁悶地想著，不就是因為你出生在未來么，就那么了不起啊？

　　以前的EC-99可不會這樣冷嘲熱諷，無論說什么，都是和和氣氣的，就算偶爾表達有些機器人天生的呆板，卻也不會讓人生氣。

　　丁瀾真懷念以前的她。

　　反正也睡不著，丁瀾抱著僥幸的心理，就和EC-99聊起天來，跟她講了初次見面以來的所有事，期望她能想起什么。

　　不過直到迷迷糊糊睡去，丁瀾還是沒從她那里找到以前的感覺。

　　——

　　第二天上午，老頭子居然穿著一身西裝來了，和丁瀾一家坐在面館大廳。

　　丁瀾向姨母說道：“姨母，陳爺爺那邊幫我找了個國外的好學校，現(xiàn)在那所學校要開學了，我得走了。我走之后，您也別嫌麻煩，讓外賣集團的來咱這邊接單，能讓你輕松很多。實在忙不過來請個服務員也可以的，別擔心花錢。昨天我給您那張卡您要保管好，沒錢了就去那里面取，肯定花不完?！?p>　　姨母見這陣仗，知道不是開玩笑，看著越來越成熟的丁瀾，忍不住淚眼婆娑起來，把他的手放在手心安撫著，“姨母知道了，到了國外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

　　老頭子見此笑道：“丁瀾是我見過的孩子里面最聰明的，肯定會有大出息，你就放心吧?！?p>　　姨母像是沒聽到老頭子的話，兀自抹著眼淚道：“出去了要好好學習，但有時間還是記得給姨母打個電話，寫封信也好。”

　　丁瀾猶豫著點頭。

　　姨母突然又問道：“那所大學叫什么，姨母到時候想你了也好給你寄信過去。”

　　就要和相依為命十年的姨母分別，而且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能不能回來，丁瀾忍不住眼中含淚，“卡塞爾。”

　　……

　　終于告別了姨母，丁瀾和EC-99到了老頭子的別墅里，這里他們憑空消失也不會有人在意。

　　站在只有老頭子旁觀的院子里，丁瀾朝EC-99道：“現(xiàn)在我可以跟你走了，穿越要怎么做？”

　　EC-99拉住他的手，“閉上眼睛就好?！?p>　　丁瀾依言閉上眼睛，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全身傳來，仿佛有什么東西穿透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持續(xù)不斷。

　　丁瀾隱約猜到這是在發(fā)生什么，緩緩在心底默念了一句。

　　“再見了，我出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