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跪了幾個時辰,身體有些虛弱,但休養(yǎng)一段時間便好了。
在休養(yǎng)的這兩日,手上閑著,便寫了封信給謝長安,信上也沒寫什么,大多寄托相思之情。信寫好之后故里托阿洛送出宮交予驛站
故里休養(yǎng)這些時日,黃昭儀主動來看她,臉上帶著歉意,故里對她也無怨言,一來黃昭儀是主而自己是仆,二來不知者無罪,更何況,在故里心里黃昭儀是這皇宮之中最好相處的主。
“江女史,是我太沖動了”黃昭儀走到故里的床邊,帶著愧疚。
故里笑笑,沒有放在心上地說:“娘娘言重了,娘娘無需客氣,以后喚臣故里便好?!?p> “你不怪我就好,我這人竟也糊涂,相信了別人的讒言,你是怎樣的人,我也是看得清的,真是對不起”黃昭儀說話溫溫柔柔的,眼神真摯,十分動人。
故里看得真切,也是從心底不怪她,也是從心底里喜歡她。
故里笑笑與她攀談了幾句,相談甚歡,心情好了不少。
收到謝長安的信已是十日之后,故里看到信時十分欣喜。
謝長安的信不長,大多說了些途中的瑣事,最后一句“何以解相思,唯有紅梅下”,故里既欣喜又疑惑,到底是什么呢?
如今自己已不是世安王府之中的婢女,已經(jīng)沒有借口能去世安王府,也就沒有借口去找那可以解相思的東西,所以,故里一直在等一個借口,可以去世安王府的借口。
當(dāng)故里等到這個借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正是世安王爺?shù)膲鄢健?p> 原本一個王爺?shù)膲鄢街x遠(yuǎn)玄作為天子沒有必要去參加,可如今謝無延勢力滔天,炙手可熱,謝遠(yuǎn)玄算是賣給他一個面子,而這一行為無意間在向人們昭告謝無延的地位。
這日,故里請求謝遠(yuǎn)玄帶她去,謝遠(yuǎn)玄自是不會拒絕。
壽宴安排在晚上,在東苑舉行,謝遠(yuǎn)玄帶了黃昭儀,因?yàn)橹x遠(yuǎn)玄作為皇帝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帶一個女史出席這樣的場合,所以便帶黃昭儀一同前往,故里作為黃昭儀宮里的女史,自然可以前往。
故里同謝遠(yuǎn)玄一同到達(dá)世安王府,到達(dá)之時已是黃昏之時。
到達(dá)王府時,世安王爺一家人前來迎駕,故里站在一旁,看到了謝無延的姐姐謝心吟。
謝心吟是典型的大家閨秀,隨時保持著大家閨秀不失優(yōu)雅的笑,人淡如菊,舉手投足都是令人神魂顛倒,典型的鵝蛋臉,飽滿的額頭,細(xì)長的桃花眼,遠(yuǎn)黛眉,微薄的嘴唇上嘴唇有不太明顯的唇珠,微挺的鼻梁,每個五官都恰到好處。
故里在府上這些年覺得謝心吟長得最好看,但這樣一個美人故里實(shí)在想不通為何已到適婚年齡,甚至與她同齡的女子都已嫁人,而她卻遲遲未嫁。
故里想得出神,當(dāng)回過神進(jìn)府時,余光看到謝無延看了自己一眼,想想與謝無延好像已經(jīng)有幾個月未見了,他好像更加沉郁,更加冷漠了。
故里進(jìn)府之后便自己偷溜到了西苑,西苑人煙冷清,想是壽宴都去東苑幫忙了。
故里走到謝長安窗前墻角的梅樹下,往日回憶皆涌上心頭。
其實(shí)自己第一次進(jìn)入世安王府時并不是兩年前,而是五年前的一個雪夜,那時故里剛被謝長安救下,精神還有些恍惚。
她本在風(fēng)雨閣里休養(yǎng),可有一日夜里,楚嚴(yán)二話不說就將自己帶入了這苑中,故里驚慌,不知這是何地,楚嚴(yán)將自己帶到這個地方之后就消失了,其實(shí)當(dāng)時故里的內(nèi)心是不害怕的,她已經(jīng)走投無路,一無所有了,自己還怕什么呢。
就這樣,故里站在雪地里,看著天上殘缺的月,平靜的看著,像是等著死神的審判。
不一會兒,有人來了,故里聽到雪地里的踩雪聲,一下子警覺起來:“誰?”說來也怪,在那一刻本是無生之心的人,卻有些慌了。
“是我”
故里向那聲音看去,借著月光這才看清坐在輪椅上的謝長安,以及他身后推著輪椅的楚嚴(yán)。
謝長安有寒疾,隨之有嚴(yán)重的腿疾,嚴(yán)重時需要坐輪椅,謝長安從不對自己說這寒疾是從何而來,而自從自己進(jìn)入那水牢之后,故里就明白了。
其實(shí)對謝長安的經(jīng)歷故里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活得并不容易,可以說是很艱辛,許多事都是從下人口中和老嬤嬤口中得知的。
“是你,深夜為何帶我來此地?”故里心情不好,那時她還沒有這樣好的脾氣,語氣里滿是不滿,而謝長安又是極有耐性之人,對著故里溫柔一笑,拿著一株紅梅樹苗遞給故里,然后說:“這紅梅在花中極具傲氣,有幾分像你。”
故里不明白謝長安為何對自己這樣說,默不作聲。
“我看得出你有想要活下去的心,只是找不到一個最恰當(dāng)?shù)睦碛桑仁侨绱?,不如與這梅花比一比,到底誰更傲氣,誰更堅(jiān)強(qiáng)一些”
聽了這話,故里不由地笑了,真是什么笑話,她一個人竟然要與一棵花樹比較,真是可笑。
見故里笑了,謝長安也微微一笑,對故里說:“怎么?連這點(diǎn)勇氣都沒有?”
故里覺得可笑且荒唐,對他說:“死都不懼的人,還缺這點(diǎn)勇氣?只是未免有些可笑,你讓我與花比較,莫不是暗示我竟不比花有靈性?”
聽了這話,謝長安嘴角揚(yáng)起一抹得意的笑:“既是如此,為何不證明一下自己的靈性?”
故里這才反應(yīng)過來謝長安是在給自己下套,故里一下子氣了起來,可氣無可出。
那時故里覺得謝長安總有辦法讓自己進(jìn)入他設(shè)的“圈套”。
看著風(fēng)雪之中笑的如此溫暖如風(fēng)的謝長安,故里竟有些動容。其實(shí)她并不討厭謝長安,甚至有些感激他,在她最落魄之時救了自己,可她在跟自己較真,在跟自己作斗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她是想要活下來的,可她總覺得自己不該活下來,她不知道若是自己活下來的話該何去何從,而此時,謝長安的出現(xiàn)好像在無形之中替自己做了決定,她,是該活下去的,并且?guī)е碌南M钕氯ァ?p> 故里帶著幾分猶豫與幾分堅(jiān)定伸手將謝長安手中的梅樹拿在自己的手中,然后看了看那極有生命力的梅樹,又看了看謝長安,有些猶豫。謝長安看著她,給她一個堅(jiān)定的眼神。
故里轉(zhuǎn)身走向墻角,將那棵梅花樹種下,這梅花樹算是在這一方土地找到了一方安身之處,而自己也應(yīng)該找到一方安身之處了。
故里回想著過去,思緒漸漸拉回,如今看著這棵茁壯成長的梅花樹,自己心中竟有幾分欣慰。
故里看了看梅花樹下有有一處土有些松動,這也許就是謝長安放東西之處吧。
故里在一旁找了一個木枝,然后把土松開,果真看到一個玄色木盒,故里拿出木盒,然后打開,見到的是那塊紅色魚形玉佩,是上次謝遠(yuǎn)玄賜給自己的那一塊。
故里笑了笑,然后將那塊玉佩拿了出來,最后放到了自己的懷中。
故里拿到玉佩之后便要回東苑,回去時在門口遇見了妍兒,妍兒見到故里的時候很是驚喜。
“故姐姐”妍兒笑得燦爛,手里還拿著一個糖人。
故里見到妍兒也是很開心,在這府中妍兒算是對她很好的人了,尤其是她天性善良,性子單純。
“妍兒,人人都去了東苑,你怎么還留在這兒?”
“哦,今兒是我回家送工錢的日子,這不回來了,一會兒就過去”
故里笑著看著妍兒,就像看著自己的親妹妹一般。
妍兒將自己手中的糖人遞給故里,說:“故姐姐難得來一次,喏,這是自家做的糖人,可好吃了,送給你?!?p> 故里笑著接過糖人,那糖人有些化了,畢竟正值盛夏,氣溫有些高,自然會有些化,但看得出是一個蝴蝶,且放的糖有些多。
故里記得妍兒說過他父親是在西市做糖人的,手藝可精湛了,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雖說糖人有些化了,但模樣逼真,栩栩如生,很是漂亮。
“這糖人真精致“故里看著手中的糖人說。
“故姐姐喜歡的話,下次帶給你吃,或者去西市找我爹,報(bào)上我的名字,可以免了銀兩”妍兒略有些驕傲,神采奕奕。
故里覺得她模樣可愛,用手刮了刮她的鼻頭,說:“你故姐姐是差那幾個錢的人嗎?”
妍兒笑了起來,露出她那又白又齊的牙齒,嘴角還有淺淺的梨渦,很是少女。
“好啦,我先過去了”故里對她說,她在這里耽誤了不少時間,該到回去的時間了。
“好,我收拾收拾就過去”
故里點(diǎn)點(diǎn)頭,妍兒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故里看著手中的糖人,笑著吃了一口,很甜,很好吃,突然想到了小時候吃的糖人,時隔多年,依然是同樣的味道。
故里回到東苑時,宴席已經(jīng)開始了,故里走到皇上身邊之時還看到了顧宸,顧宸也看了她一眼,故里突然想到那日顧宸為自己撐傘時的模樣,一樣的面無表情,故里實(shí)在想不出為什么這么一個冷淡的人會在那日為自己撐傘。
宴席無聊,人們大多說著客套的話,故里便想到其它地方走走,便與身邊的阿洛說了一聲離開了宴席。
故里很少到這東苑,走在這蓮池邊,看著這東苑的庭院擺設(shè),甚是繁華,是西苑比不了的,有時候故里都在想為什么王爺對謝長安的好不能明顯一點(diǎn),不能多點(diǎn)親近呢,又到底為什么南宮月這么恨謝長安呢?這些是她在王府待了兩年都想不明白的事。
“救命啊,救命”故里恍惚間好像聽到有人喊救命,一時心驚。
故里尋聲而去,看到水中有一個女孩撲騰著喊救命,故里一見事情不妙,過去一看,在那水中的竟是妍兒。
一時之間,故里腦袋嗡嗡作響。
“救命,救命”故里的聲音越來越大,她從來沒有這么驚慌害怕過。
“救命啊,快來人啊,快來人”
宴席離蓮池不遠(yuǎn),眾人聞聲而來,這時宴席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大多是皇親國戚。
謝遠(yuǎn)玄看到故里歇斯底里地喊著救命,神情慌張失措,趕快命人下去救人。
下人們見了找竹竿的找竹竿,下去救人的救人,而此時水中的妍兒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
此時的故里被嚇得腿軟,那可是她在這王府中很在乎的人,她不敢親眼看到她消失在這人世。
“妍兒,妍兒”妍兒被打撈上來,可是一動不動,她不敢相信剛剛還跟自己說說笑笑的妍兒現(xiàn)在像一具尸體一樣躺在自己的身邊,她探了探妍兒的鼻息,還有氣。
故里轉(zhuǎn)身跪在謝遠(yuǎn)玄面前,邊磕頭邊說哭著說:“皇上,臣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p> 故里淚水不滿臉頰,皇上答應(yīng)過謝長安會在皇宮之中照顧好她,她這般驚慌自己從未見過,可見這落水的女孩她很是在乎。
“安陸,趕快請?zhí)t(yī)”謝遠(yuǎn)玄立馬命令安長侍,安長侍立馬回宮請?zhí)t(yī)。
“凌風(fēng),去請最近的郎中過來”這次開口的是謝無延,故里沒想到謝無延會幫自己,而眼下故里沒有心思去看他。
下人將妍兒抬到東苑的一間房中,故里寸步不離的照顧她,她此刻是害怕的,她不敢親眼看著對自己這么好的女孩死去。
“女史,別哭了”阿洛頭一次看到如此驚慌失措的故里,又哭又害怕,自己也跟著有些心疼。
故里現(xiàn)在聽不進(jìn)去任何人說的話,她真的再也經(jīng)不起看著自己在乎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畫面了。
這時,房間的門打開了,進(jìn)來的人是顧宸,顧宸二話不說,先將故里拉開,然后扶起躺在床上的妍兒,然后將一顆藥丸塞進(jìn)她的嘴里。
“你干什么?”故里過去拉開顧宸,現(xiàn)在正是妍兒虛弱的時候,郎中還沒過來,這時給她亂吃藥,故里心里更是一驚。
顧宸甩甩袖口,對故里說:“這是可以暫時續(xù)命的藥,現(xiàn)在你可以安心了?”
故里不明所以,又半信半疑,隨后默不作聲。顧宸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出去了。
郎中很快就來了,把了把脈之后開了一副藥方。謝遠(yuǎn)玄與黃昭儀已經(jīng)回去了,故里也可以安心留下來照顧妍兒,阿洛留下來幫阿洛,阿洛與東苑的下人一同為妍兒煎藥。
藥煎好之后,故里喂妍兒喝,妍兒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些許意識,可以喝藥。
可是妍兒喝了兩口之后竟然吐血了,故里嚇壞了。
“妍兒,妍兒你怎么了”
故里一看,妍兒吐得竟是黑血,中毒了,故里看著手中的藥,這藥被下毒了?
“妍兒,妍兒你到底怎么了,到底是誰?”故里泣不成聲。
妍兒想要說話,可是自己好難受,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妍兒將故里的頭拉到自己的嘴邊,用盡力氣說了一句話之后便倒下了。
故里不敢相信,看著倒在床上的妍兒,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妍兒一定很痛苦,很痛苦。
“妍兒—”故里大喊一聲,門外的人一時之間都進(jìn)來了。
那個單純無邪的女孩,剛剛還給自己糖人對自己笑的女孩就死在了自己面前,總是對自己說:“以后進(jìn)了宮一定要常來看妍兒?!贝丝蹋世锒嗝春蠡跊]有常來看她。
故里泣不成聲,崩潰地跌坐在床邊,無意間,故里看到旁邊南宮月的笑意,故里暗暗發(fā)誓,一定會為妍兒報(bào)仇,一定會。
謝無延走到故里身邊,想要安慰安慰故里,卻不知該說什么,伸出的手又收了回來,最后說了一句:“江女史,人死不能復(fù)生,請保重?!?p> 故里沒有理他,默默無言地站起來,兩眼無神,最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妍兒,眼中的淚落了下來,她一刻也不想留在這個充滿死亡的屋里呆著。臨走前對謝無延說:“請厚葬她?!比缓蠡谢秀便钡刈叱隽诉@間屋子。
故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妍兒的房間的,也不知為何走到妍兒的房間。
西苑這件院子她待了兩年,這兩年妍兒是對自己最好的人,生病了會為自己請郎中,有什么好吃的也總是會留給自己一份。
其實(shí)她并不是只對自己好,她待其他人也很好,可是她對自己比其他人要好些,她總說“故姐姐生的好看,待人很好,我就是喜歡故姐姐,就像公子很喜歡故姐姐一般”。
故里總笑她孩子氣,其實(shí)自己也曾像她那般無憂無慮過,可惜最后命運(yùn)不允許她無憂無慮,所以看到與自己曾經(jīng)那般相似的人,故里總是忍不住想要保全,可最后,她還是沒保住。
故里看到了妍兒屋里床上的平安扣,妍兒曾說這個平安扣是她娘為她做的,說是一個女孩在外一定要保平安,妍兒平日里總是會帶著,今日一定是換衣服換急了,所以沒帶。
看著這平安扣,故里又忍不住哭了起來,那么單純,那么可愛的女孩子,故里想想都心疼,故里想那蓮池的水一定很涼吧,她當(dāng)時一定害怕極了,臨走時一定也很痛苦。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她”故里手里緊緊竄著平安扣,自己感覺頭都快裂開了,最終沒有力氣跌坐在了地上。
“女史?”阿洛叫了一聲故里,故里失魂落魄,六神無主,阿洛生怕她會出什么事。
到最后故里實(shí)在沒有力氣哭了,也沒有力氣說話,就這樣靜靜坐在地上。
遠(yuǎn)遠(yuǎn)的,故里好像看到屋外有個人影,可是她有些累了,也不想去看那窗外的人到底是誰。
微沫水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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