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人向來都只信自己

　　云朗風(fēng)清，碼頭。

　　人生雅事之一莫過垂釣，林權(quán)也在釣魚，絲線透明，伸向黃浦江。

　　身后數(shù)百苦力揮汗勞作求得糊口，身前是大江滾滾，一望無際黃浦江。

　　這水勢，很難釣的上魚，可林權(quán)樂此不疲。

　　“我一直以為我活的很瀟灑，嬉笑怒罵，皆隨于心，但比起林兄，我還是差了幾分。”

　　一套明明很合身西裝但愣是被穿出不合身感覺的徐明輝，晃晃悠悠地坐到林權(quán)面前，信手拎起魚筐，“林兄，你也不怎么樣啊，一條魚都沒有，喜歡魚要不要我給你送一車？”

　　“那最好再配上一車酒?！绷謾?quán)笑道，“徐公子欠我的那頓酒，可還沒請。”

　　徐明輝哈哈一笑，“若是林兄愿意跟我做事，別說一車酒，就是十車，百車，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給林兄?！?p>　　“徐公子就這么看重我？

　　“若不看重你，本少這么忙又怎么會專門抽出時間來赴林兄之約？”

　　“徐公子很忙嗎？”

　　“別人只看到上海灘現(xiàn)在這大好局面，可其中辛勞又有人能懂得？這條路上應(yīng)該有多少偷竊案才能吸引足夠多的巡捕，以至于另一個巡捕房應(yīng)顧不暇。這條路出事了，另外一條路總要公平吧，那就砸?guī)准忆佔?，可是誰家能砸，怎么砸，都要居中調(diào)配好。這其中心力勞費又有幾人知曉？”

　　說到這里，徐明輝語氣誠懇，“我們求的是認真做事，絕不能表現(xiàn)的雜亂無序，讓人看了笑話。”

　　“據(jù)我所知，最近巡捕房在瘋狂抓人，徐公子還有這么多人手？”

　　“林兄，這你就不懂了。做任何事都猶如帶兵打仗，攻堅進攻自然要主力去做，但后勤只要讓輔兵去做就好。上海最不缺乏苦力貧民，一袋米面即可收買，所以最不缺的就是人手?！?p>　　林權(quán)手中的魚竿抖了一下......

　　“林兄可是覺得這些愚夫愚婦因為一袋米面就可能惹上牢獄之災(zāi)，活的很苦？”徐明輝捂著自己心口，一臉悲切，“這世間最苦的是愛之不得啊，我于林兄可謂將心照明月，奈何林兄照溝渠?！?p>　　“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又有什么苦？”

　　徐明輝轉(zhuǎn)臉就笑了，“我就知道林兄不會婦人之仁，我真的很想和林兄一起共事！那樣的話，每天的生活都一定有趣極了。”

　　林權(quán)卻不接這個話茬，“徐公子，難道就不好奇我找你來做什么？”

　　“這很重要嗎？”

　　“我準備把通遠碼頭讓給徐公子。”

　　徐明輝嘴角頓時玩味道，“我想林兄一定會給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p>　　“這場鬧劇過后，徐先生想必定能重返總探長之位。到時李增福借總探長威風(fēng)，只怕我守不住通遠碼頭，可是白白還給李增福我又不甘。于是我就想到了徐公子，如今局面恐怕這碼頭只有徐公子敢接。而先前李增福也曾想借徐公子對付我，如果他知道徐公子接下碼頭，臉色一定會很精彩。”

　　“鬧劇這個詞用的好，一群跳梁小丑妄想挑戰(zhàn)我徐家，可不就是一場鬧劇，如果我父親知道林兄這么評價，一定會將林兄引為知己，我果真沒有看錯人。”

　　徐明輝一臉興奮，但注意點全然沒有在林權(quán)在意的事情上。

　　“徐公子，我說的事？”

　　“本公子接了?！?p>　　“公子不在乎李增福看法？”

　　“本公子何曾在意過？”徐明輝拍拍手，“既然事情說完，我也不再久待，等我忙完眼前事，就請林兄喝酒。”

　　林權(quán)不置可否，卻是開始收起了魚竿，魚已釣到......

　　常四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林權(quán)身后，一如無常，毫無動靜，但總是能被林權(quán)察覺到。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其實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要把通遠拱手相讓。”

　　“我們在做一個局，一個可以讓鼎盛一舉成為最大碼頭苦力提供方的局。在一個局中需要正派，也需要反派。像我們既然已經(jīng)預(yù)定了正派角色，自然要有人來演反派角色?？扇硕家孀?，要不付出些好處，人家怎么愿意出演聲名狼藉的反派？”

　　常四搖搖頭，“我明白小林哥的意思，只有徐家從我們手中拿走通遠碼頭，才能營造出徐家想要染指碼頭運輸生意的假象。其后我們栽贓，才會讓人相信徐家想借徐大壽劍指工部局董事會的勢，順帶拿下所有碼頭運輸生意?？墒沁@么簡單，直白，甚至有些拙劣的套路，會有人信嗎？”

　　“咱們看的清，是因為我們身在局外。阿四，你要明白一個道理，人向來只相信自己看見的，最不吝嗇的就是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摩對方。”

　　說到這里，林權(quán)仿佛來了興致，“阿四，你知道自然界黑猩猩是怎么奪取部落權(quán)利的嗎？”

　　“決斗？”

　　“決斗只是最后一部分，在決斗之前外來黑猩猩會四處奔襲，營造混亂局面，待到部落人心惶惶，四處奔逃，不知所措，它才會找上部落首領(lǐng)開始決斗?！?p>　　常四似懂非懂，“我好像懂了，那我需要怎么做？”

　　“放火，送信?！绷謾?quán)表情很平淡，“就像之前在蘇氏倉庫放的火，再去放一遍，目前碼頭二十余家，只用找上實力雄厚的前五家就可以，其余自然會慌亂。每家一封信，信上只寫一個徐字即可?！?p>　　常四點點頭，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今晚他要放上海灘最漂亮的煙火。

　　林權(quán)幽幽一嘆，自今天起租界這潭水會變得更加混，他林權(quán)究竟是能火中取栗的猴子，還是自尋死路的飛蛾？

　　林權(quán)忽地笑了，他也只相信自己，這只是他成為大人物路上一段微不足道的歷程而已。

　　我信，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