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出場時刻
夜，燭火搖曳不定。
微弱的燭光照耀在常四黝黑的臉龐上，滴滴汗水滑落，他專注的像一座雕塑，因為他正在磨刀，一把可以殺人的刀。
角落里常老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旱煙，煙霧將他籠罩的若隱若現(xiàn)，眉頭上歲月雕刻的山谷丘壑，使他此刻就像一尊滿懷疾苦的菩薩。
可這個菩薩，改變不了自己兒子的心意。
“真的要去？”
“十年前，咱們一家從北方逃難，大哥餓死，二哥被流兵殺死，三姐路上病死，一家五口變成了一家兩口?！背Ｋ穆曇羝届o，像是在自說自話，“所以我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道人命不值錢，區(qū)別只是死的值不值?！?p> 常老頭好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常四，以往他對兒子的印象就是老實穩(wěn)重話不多，可沒有想到心里卻藏了這么多事。
他想說些什么，但拙于口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使勁抽了幾口旱煙，卻又咳嗽起來，像是破舊的老風(fēng)箱在嗚咽著。
“其實我小時候羨慕過別人家的孩子能讀書，但后來我明白我可能就不是那塊料，也許我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爹，不要怪小林哥，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p> 常四扭頭看向窗外，天色漸明，到了該出發(fā)的時候，他將刀藏入懷中。推開門，腳步遲疑了下，但最終未回頭。
屋內(nèi)，常老頭臉上的疾苦又深了幾分......
六點，碼頭入口前。
雖然天還未大亮，但苦力為了開工早已提前到來。
常四放眼望去，面前是四五百人，零零散散地站在碼頭各處，但每個人都感覺到不對勁。
實在是常四站的太筆直，目光太亮！
這群吃江湖飯的人已經(jīng)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常四感受著懷中那把鋼刀的冰冷，一股血氣直沖心頭！他已經(jīng)壓了一夜，此刻欲噴薄待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出場時刻，而現(xiàn)在，到他了！
“你是誰，為什么來蘇氏碼頭？”
“林先生有令，欲使我常四掌碼頭！”
“那他有沒有問過我？”姚圣陰測測地從一旁走出，“這座碼頭乃是我當(dāng)初一刀一槍打下，姓姚！”
“可笑！若非蘇氏雇你幫工，你連飯都吃不上！不過是蘇氏仁慈賞口飯吃的狗，卻想要爬上餐桌當(dāng)主人？”常四氣勢驚人，“再說前晚你指使手下兄弟盜竊碼頭財物，為了逃生，你砍下數(shù)條兄弟胳膊，任憑巡捕抓走幾十位兄弟，你如此自私自利，憑什么統(tǒng)管碼頭！”
碼頭眾人頓時沸沸揚揚，看向姚圣的目光頓時驚疑不定。
姚圣臉上閃過一抹難以抑制的怒意，“你是在作死！”
“作死的是你！你已經(jīng)惡了蘇氏，蘇氏不會再將碼頭工作交由你負(fù)責(zé)，你要讓這么多兄弟都無工可開？陪你赴死？”
“可笑，林權(quán)懂不懂江湖規(guī)矩！這碼頭既然由我打下，就只能由我開工！”
“姚圣，你真以為你能只手遮天？這是上海灘，吃不上飯的苦力成千上萬，只要蘇氏點頭，自有無數(shù)人來頂替！蘇氏可憐這些為碼頭工作數(shù)年的這些苦力，不愿他們無工可開！你若走，他們可活，亦或者你本就自私狹隘想讓這些兄弟與你一起陪葬？”
常四字字見血，逼的姚圣臉色變了數(shù)變！
姚圣已經(jīng)瞧到身后有人明顯陷入遲疑，但他絕不能退！只有還掌握碼頭，他才能有攀上徐明輝的資本！
實際上前晚他狼狽離開，就想到林權(quán)會趕緊殺絕，而他親信盡皆被抓，如今正著急籠絡(luò)新的心腹，卻沒想到林權(quán)安排的人會來的這么快！
如今就只有趁局勢不明，裹挾眾人，趁機(jī)殺了常四，之后即使林權(quán)再派其他人來，這些人已經(jīng)惡了林權(quán)，為了有工開也只能他站在一起，為他所用。
“諸位兄弟，此人分明是想插旗占地，故意妖言惑眾！我與蘇氏管事交情甚好，蘇氏絕不會將工作交于其他人！”
姚圣大手一指，“這人絕對是看我們兄弟被抓，想要趁機(jī)混水摸魚，一人就想扎旗占地，誰拿下他，份子錢減兩成！”
一聽說有機(jī)會減兩成份子，諸人看向常四的目光頓時火熱起來！兩成份子，日積月累下來于這些苦力面前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已經(jīng)有人隨手握起手邊的木棍，不懷好意地朝著常四慢慢走來！
常四咧嘴一笑，這個場面他樂見其成！
其實昨天他大可請求林權(quán)幫他，只要林權(quán)出面證明從此碼頭交予他，姚圣自然只能離開。
可若是那樣，他怎么能有機(jī)會殺人？
若不殺人立威，又怎么能快速掌握這群苦力，掌控這座碼頭？
況且，江湖事自然江湖解決，這是規(guī)矩！
不然即使他上位，也不會有人服！
常四抽出懷中鋼刀，亮的有些刺眼，迎著面前的五六人不急不慢地走過去，這時比的就是氣勢，絕不能露出恐懼！
每一刀，常四都用出全力！
每一刀，都帶出一抹血色！
五步，五刀，地上五個身影。
常四挨了五棍，但他沒有躲，以至于他頭上已經(jīng)有鮮血溢出。他抹了一把鮮血放入嘴中，齜牙而笑，活如一頭從地獄中爬出的阿修羅！
“還有誰？”
上海灘碼頭規(guī)矩，誰打下碼頭便是誰的，再與碼頭管事搞好關(guān)系，一般碼頭便會交給誰負(fù)責(zé)。
但隨著蘇氏在上海灘逐漸變得炙手可熱，沒有人敢在蘇氏碼頭見血，即使有敢的，但想著姚圣與蘇氏碼頭合作多年，即使打下，蘇氏不認(rèn)，也是白搭。
于是久而久之蘇氏碼頭便成了一處太平地，姚圣手下的這些人都沒再見過血。
此時他們已經(jīng)怕了！久不拿刀的手再想拿起來很難了！
常四每前進(jìn)一步，數(shù)百人便退一步！
一人壓服數(shù)百人！
見狀，常四將刀垂下，血珠一滴一滴滑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聲音仿佛落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現(xiàn)在我為工頭，誰人贊成，誰人反對？”常四環(huán)顧全場，目光所及之處，盡皆退避！
姚圣見狀，便知再不挽回局面，只怕再無可能！
“兄弟們，不要怕了他，他只有一人，我們有數(shù)百人！”
一只木棍豁然落地，緊隨其后，一只又一只木棍都被丟在地上，姚圣似乎被堵住了喉嚨，戛然而止！
常四不由滿意道，“好，今日我便為工頭，從此所有人交由我的份子錢都只交兩成！”
碼頭上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常四頓時明白大事已定！他沒有去看已經(jīng)退到角落處的姚圣，他猜此刻的姚圣好像一條狗，有什么好看的？
......
咚咚咚！
“誰??？”
“爹，是我，給我下一大碗餛飩，多放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