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圖洱，醒醒啊，西斯圖洱，你不能再這樣墮落下去了?！?p> 耳邊響起親切而又疏離的聲音，似是他故去的師兄。
可……多半……又是夢，亦是幻覺。
眼角有些濕潤，西斯圖洱這時才有些懺悔，自己……是否太過任性了。
千年來，他也不知多少次夢到從前，可哪怕夢見千遍萬遍，最核心的回憶卻再也難以尋回，因而他甘愿沉浸在夢中。
只是這一次夢境似乎有些過于的真實，讓他幾乎分辨不清何為界限，真實與虛幻的界限。
……
那是西斯圖洱十七歲的時候，他的父親永遠的離開了他，只留下了一棟房子、一句不明所以的預(yù)言和一個嘮嘮叨叨的師兄。
頭痛，宿醉和點滴的失落；痛苦，仿徨和詭異的解脫。多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混雜在他的心里，最終卻只化作無言……
“西斯圖洱？西斯圖洱？哎……”
師兄親切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一聲嘆息中包含著不知道何等的滋味……
眼不知不覺就濕潤了，西斯圖洱忍耐了千年卻在這一聲嘆息中崩潰……
懷抱著這依舊是夢境的想法，他哽咽著想要傾訴自己的內(nèi)心，甚至恨不得把這些年所受的委屈一一訴出，可話到臨頭卻只是默默流淚。
一只并不比他的大多少的手覆上他的臉，輕輕地?fù)崛ニ臏I。
那只手上有著常年練劍積攢出厚厚的繭，觸碰他那稍顯稚嫩的臉時并不讓人覺得舒服，可西斯圖洱卻覺得溫暖，淚水再一次滑下。
他的心徹底碎開了……
他的道，那狹隘的片面的博愛之道也隨之?dāng)嗔选?p> 所以他到底忽視了些什么？是啊，他的師兄渡羽不是人族，是源獸；可渡羽對他卻……
西斯圖洱無法找出任何一點不好的地方，他的師兄，從一開始就被父親撿回來的師兄渡羽，沒有一點兒對不起他的地方……
可他為什么要離開他，選擇背叛呢？就像伯伊斯那些人一樣……選擇背叛。
思索之間，困意襲來，西斯圖洱的雙目沉重?zé)o比；可他卻硬生生憑借自己的意志睜開了眼。
入目，是渡羽那飽含著憐惜的眼眸。他輕輕地開口，零碎的話語如同和風(fēng)拂面，微不可聞。
可渡羽還是聽見了，于是低聲應(yīng)道：“好，我們回家?！闭Z氣平淡，一如其剛來之時，如果忽略其不經(jīng)意間從臉上滑落的淚水，幾乎看不出有任何狀況。
臉上露出些許笑容，但很快被壓下去的困意就如潮水般涌來。
微睜的眼逐漸合上，西斯圖洱用僅剩的力氣問道：“你也會離開嗎？”
話語平淡，但渡羽卻從中聽出了無言的委屈。這比起傾訴更像是夢中囈語的話語使得他下意識地回道：“不會的?！?p> 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渡羽冷銳的眼眸柔和，再一次近乎立誓般地重復(fù)道：“不會的，我會陪你到你真正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西斯圖洱笑了，他甚至覺得如果可以的話哪怕是完全的沉浸在夢中，又有何不可？
……
“西斯圖洱，醒醒，吃飯了。”渡羽平淡的嗓音從遠處傳來，飯菜的香味也順著聲音飄來。
西斯圖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晶瑩的細絲從嘴角劃落，而酸麻的身軀笨重而又累贅。
“咔吱”，門被打開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可西斯圖洱卻睜不開眼眸……疲憊依舊環(huán)繞著他。
一只帶著厚繭的手貼上他的臉，輕輕擦去他嘴角的液體，微不可聞的嘆息沒入他的耳中……
腳步聲逐漸遠去，一聲輕響在不遠處響起，被注視的感覺隨之而來。
……
渡羽放下黑色的圓壺，幾近腐朽的棕色軟木桌子在圓壺的壓力下發(fā)出吱吱的響聲。
他轉(zhuǎn)過頭斜視床沿，看床上的人沒有反應(yīng)才舒了一口氣。直起身，他抬起頭看向窗外，眼神由柔和轉(zhuǎn)為冷冽。
渡羽握住了腰間的劍，小步走出房間，門的開閉甚至沒有帶起鳳浪。走出院落，拔劍。
渡羽知曉西斯圖洱的心并不平靜，他希望能夠留下來陪著他渡過這段艱難的時光，可惜有些麻煩需要他親自去處理一下，不過僅僅是離開一會兒而已……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差錯的。
……
一股股力量從眼眸中流入身體，隨即便溢散至全身。
逐漸地，西斯圖洱開始恢復(fù)對身軀的控制，而來自飯菜的香味早已彌散在整個房間內(nèi)。
咽下生理性的口水，西斯圖洱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了懷疑，幻境而已，為何如此真實。
睜開眼，雙目所及之處，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家，想來，他已有千年未歸家了，也已有千年未曾食過食物了。
做起身，走下床，來到桌子邊，嗅著食物的香味，西斯圖洱嘆了口氣。
取出食物，本打算細細品嘗，卻在咬第一口時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他大口吞咽起來，些許淚滴從臉上滑落……是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西斯圖洱怔住了，可隨即卻又笑了起來……原來他所掛念的所放不下的還是這里。明明已然與過去訣別，卻還存留念想……
吃飽喝足，心情也隨之好轉(zhuǎn)，他走到窗邊，開始凝望遠處的鐘樓。也不知這樣的夢境還能持續(xù)多久，也不知自己的靈魂還能燃燒多久……
沒錯，直到現(xiàn)在，他依舊認(rèn)為這是已死之人的靈魂之火燃燒而產(chǎn)生的幻境。已死之人還有什么能夠改變的呢？
他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生都好似玩笑。
十七歲喪父，悲傷使他流連于酒肆；一年的墮落，終結(jié)于渡羽的背叛。
他失去了最后的親人，被迫繼承父輩的職業(yè)成為一名預(yù)言師。
離開故鄉(xiāng)，前往在帝都的繁華之城。
他在貴族的追捧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度過了十年。
一次夜游，毀掉了一切；他看見了人族的未來：貴族的不作為，人族最終淪為源獸的奴隸，灰暗時代的開端，源于貴族對平民的剝削。
他懷揣著對源獸的憤怒，對貴族的不滿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路上，一次偶然的事件中，他結(jié)識了落魄貴族伯伊斯。
不似其他自命不凡的貴族，他是真心希望平民好的……
就是在一次與他的交談中，西斯圖洱明白了他該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可……
回憶定格在他與伯伊斯的初識之時，伯伊斯眼中滿是對平民遭遇的同情和憐憫，可他為何沒從其中看出深埋在眼眸內(nèi)心的名為野心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