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拉——”馬車長鳴,白馬前蹄前后踱了步子,終止于朱漆宮門前。
棲杞抬眼輕覷了倚在角落的女子,手心里隱生出一層薄汗,帶來綿密的粘稠感。見那雙眼間未曾露出一條縫隙,她心下松了口氣,輕噠噠道:“小姐,我們到了?!?p> “嗯?!苯杏裱燮ぜ?xì)不可見地輕打了寒顫,眼睫隨之顫了顫。她抬眼的動作似有些緩慢,只搭婢起身。
踩了車凳而下,一副面孔便毫無預(yù)兆闖入她眼中。
姜倚玉目光環(huán)顧四周,模樣像是僅遠(yuǎn)望宮墻前的景色,卻在觸及遠(yuǎn)處女子之際蓄了一層涼意。
宮門前,集了各路來的馬車,可見陣勢之大。各家千金大多結(jié)伴而行,姜倚玉一身青衣卓然,卻也與旁人格格不入。
“小姐,那柳家小姐……”棲玘覓著她目光軌跡探去,遠(yuǎn)處被簇?fù)碇呐踊瘟怂难邸?p> 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鰲戴雪山龍起蟄,快風(fēng)吹海立。
數(shù)點煙鬟青滴,一杼霞綃紅濕,白鳥明邊帆影直,隔江聞夜笛。
在此宮宴上,兩家的小姐穿了同一件衣裳,這事兒定是要叫人拿來攀比一番的。
姜倚玉目色平和,兀自斂了神色,輕睨她一眼,搭著她緩步而行,“柳浸月入宮,是懿貴妃相邀吧?”
她已是了然的口氣,棲玘無聲點了點頭應(yīng)她。
姜倚玉因此前之事名節(jié)受損,而晉王又遭元帝貶黜禁足。煙陽人最是會順應(yīng)風(fēng)勢,如今便給她們臉色看了。
柳家雖不是煙陽的世族名門,但柳浸月之父柳延巳如今任九卿之首的奉常。難怪懿貴妃將晉王妃人選打到她身上去了。
姜氏倚玉獨愛天水碧,這是滿煙陽都知曉的事。誰又曉得那柳家小姐今日也選了天水碧來赴宮宴,究竟是無意,還是有心?
此次宮宴,是元帝為著景垣侯與夫人特設(shè)的,煙陽有資歷出席宮宴的大多都早早入了宮,唯有事主的景垣侯夫婦姍姍來遲。
“此次宮宴,名為款待,實則為著什么,想必你也有數(shù)?!本霸钭{華貴寬敞,他倚在一側(cè),從小案上捏了茶盞送至嘴邊,氤氳熱氣糊了眼眸。
此前姜氏芳誕,設(shè)宴云雀樓時,秦錦華曾遭柳浸月刺傷了前額,而如今的曲姒,景垣侯的夫人,亦常在眉間點梅花妝。
前有秦氏死于西北軍營大火,后便有曲姒入宮解救景垣侯。
縱然是傻子,也明白了曲姒便是那秦氏的道理。
所謂的宮宴,不正是為著尋了證據(jù)證明那曲姒便是秦氏罪女嗎?
煙陽人從來因利而合、因利而散。景垣侯位高權(quán)重,自然是煙陽世族共同的敵人。
再者,說到底秦家事縱然與他們無關(guān),他們卻也順帶著踩了不少腳。若秦氏真借著景垣侯的勢力東山再起,第一個便是要與他們過不去。
秦錦華抬眼睨他,蕭檀聿口中輕呼了一熱氣與茶香碰撞,盞中泛起波瀾,他神色愜意悠然。
“夫人可還喜歡他們送去的衣裳?”蕭侯權(quán)重,婢子們見之止步行禮。只瞧那蕭夫人身子孱弱,風(fēng)寒未愈,景垣侯便放緩了腳步產(chǎn)證夫人,可謂夫妻情深。
只見著蕭夫人低眉一笑,蓮步旖旎而行,嬿婉輕言以復(fù):“侯爺準(zhǔn)備的,妾身自然喜歡?!?p> 蕭夫人同蕭侯十指相扣行于宮中,二人一言一行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常。
景垣侯蕭檀聿權(quán)傾西闕朝野,素聞其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卻不想有朝一日,對夫人竟是這般溫柔。
路過的宮婢,福身行禮,冒殺頭大罪,亦要悄悄瞥一眼二人。復(fù)而感嘆,世事無常。
蕭夫人容貌,同那秦氏,一般無二。秦氏灑脫自在,蕭夫人溫婉從容。見蕭夫人,而思秦氏。
步至御花園,懿貴妃身邊的宮婢迎面而來,側(cè)蹲行禮,不動聲色悄然看了眼蕭夫人,恭聲問安:“奴婢見過侯爺,夫人?!?p> 不待二人作何反應(yīng),宮婢便復(fù)而又言:“貴妃娘娘早就聽聞夫人身子孱弱,很是掛念。今日夫人入宮,娘娘請夫人昭陽宮一聚?!?p> 蕭夫人言笑溫溫,唇線半挑,清婉笑來,微微頷首,微側(cè)目與蕭侯道:“既是貴妃娘娘相邀,妾身恭敬不如從命。侯爺不是要面見君上么,別耽誤了時辰。”
蕭夫人微抬鳳眸與蕭侯四目相對,看在旁人眼中,實實眼紅二人夫妻情深。
秦錦華暗指,蕭檀聿如何不懂。懿貴妃此番公然邀她前去,必是試探無疑。
去,一旦不小心便會被看出端倪;不去,更會叫人疑心。這去與不去,皆是吃力不討好,騎虎難下了。
由宮婢引領(lǐng),至昭陽宮,秦錦華伏地行禮,絳唇吐字,音柔婉纏綿,同秦氏全然是兩人,“妾身蕭曲氏,參見貴妃娘娘娘娘?!?p> “夫人免禮?!避操F妃牽了規(guī)整笑意,客氣又疏離。
“謝娘娘?!笔挿蛉寺劼暺鹕?,落座于左側(cè),唇畔溫婉笑意淡淡。
宮婢從殿外至內(nèi),垂首稟報:“娘娘,永泰公主前來請安?!?p> “她平日不愛出門,今日倒是難得,快傳公主進來吧。”懿貴妃聞此,若有所思,微有詫異,鳳眸輕挑,復(fù)而一笑,淡云。
元帝膝下唯有兩女,一女為西闕同昌公主,另一女,便是這永泰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