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努爾哈赤的計略是大家都扮成巫師,隨同穆通阿混入覺羅寨。
哈思虎聽了這個法子,大為欣喜,“這下可有玩頭!大哥哥做通靈武者、表弟做惡獄神判,我來做附了體的奧木媽媽,穆爾哈齊弟弟在一旁舞蹈就成。所有的皮裙子教袍我都備著呢,手杖鼓槌你們隨意挑選!”
“?。俊蹦聽柟R面容尷尬,“可我不會跳啊……”
哈思虎起身道空地上,懶散地打了一個把式,“都學(xué)我啦!”接著彎腿起跳,再換單腿,左兩拍、右兩拍來回交叉著,其實就是踽步。
穆爾哈齊笑得一口酒險沒噴出,擺手道:“這個我可學(xué)不成?。〈_確有違禮儀了……”
努爾哈赤也忍著沒笑,“二弟,你屈就一下嘛!”,“大哥,這個步子太丑啦!我若跳得,可別教人瞧著露餡!”穆爾哈齊難堪地道。
努爾哈赤問:“達(dá)爾滾何時辦婚禮?”
“三天后?!?p> “時間尚來得及?!迸瑺柟嗌杏幸皇虏环判模安贿^,我們不熟悉覺羅寨的地形,即使混入進(jìn)去,也不能胡闖亂撞?!?p> “這個最簡單!”哈思虎回到座位,抓起虎臉兒面具來戴上,又抄起神鼓來,見他挪步道帳子中央,緩緩地踱起步子來,接著兩個肩膀開始抖動,再遍及全身地抖動,嘴里還叨念著咒語。伴隨著他身上的銅鏡銅鈴“嘩啦啦”地撞擊,神裙上的飄帶飄蕩起來,哈思虎轉(zhuǎn)個不停……
——突然定??!
“嘿,嘿噥,嘿噥噥!”哈思虎猛然跪在了地上,又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詞,大家竦立以聽。
穆爾哈齊覺得十分好奇,遂問道:“他在做什么呢?”
額亦都手指豎在嘴邊,輕聲地說:“是在做神通!”
穆爾哈齊心奇不已,小時候只聽瑪父提及過巫師,其能以爇香神卜,卻從未見過,今日及見哈思虎舞將起來,果如其言。
哈思虎猛然跪地,閉目仰望——
“覺羅寨!石筑城墻十余尺!”
“無雉堞、射臺五座、無隔臺、長壕子一條!”
“外城敵樓一座!”
眾人看得出他這是在游蕩心神,穆爾哈齊忙撅了一根樹杈,按照他所說的,疾速地在地上勾勒描繪。
“本仙來到了西院,這里有神殿、閣臺,唔!還有樓閣!待本仙數(shù)數(shù),此地筑有房所二十余間,其中有三棟高樓。啊呀!達(dá)爾滾的“寢宮”就在西院的中央,為三間磚瓦房,是丹青鴛鴦瓦蓋頂,白灰涂墻,柱椽墻壁有東海彩繪!”緊接著哈思虎又“啊呀”一聲,驚奇地道:“這是誰家柔媚娘?抹著香膏,淡掃峨眉,頭戴金簪,耳垂珠環(huán),身穿漢人的輕軟絲裙,腰系著江南細(xì)致絹帶,敷著瑩白的蜜粉,染著清朗的黛眉,帶著精美的玉環(huán),佩著白芷、杜若各類香草。這般盛裝之下,她為何愁眉凝鎖?——因那達(dá)爾滾要逼她就范!”
這般場景,猶動畫般浮現(xiàn)在眼前,似真似幻,努爾哈赤念到深處,急得起身,大喝道:“休要動小青!”猛地沖上去,憑空廝打,竟掐住自己的脖子來,憋得漲紅了臉。
穆爾哈齊離他最近,又怕他毀壞地上的圖畫,扔下樹杈,上去掰他雙臂。可努爾哈赤的力量實在太大,穆爾哈齊剛握住他的腕子時,只覺得虎口撕裂一般,痛得咬牙苦叫,可大哥仍然抓著自己的脖子不放,指甲已嵌入了皮肉。
額亦都看他中了邪,穆爾哈齊又吃了打,表哥哈思虎這邊一勁地閉目通神描述其受迫害的情形,只見那努爾哈赤愈聽愈邪,兩眼泛起了綠光,像著了魔的瘋子。
額亦都生怕努爾哈赤咬舌自盡,沖上去照著哈思虎的后心猛拍一掌,哈思虎“哎呦”一聲,回首叫道:“誰打我!”,只見表弟額亦都飛身上去,徑自掀動努爾哈赤的腕子,“大哥哥!你怎么啦?”遂也跟著上去幫襯,不料被努爾哈赤一腳踢開,翻了個球,滾到了桌子底下。
“你瘋了?醒醒!”額亦都鉗子般地雙手,青筋驟起,終于卸下了他的腕子,可努爾哈赤狂嚎起來:“放開小青!——達(dá)爾滾,我殺你了!”不知哪里來的神力,掙脫了額亦都的手,一拳掄中了他的右側(cè)肋骨;額亦都渾身像散了架子似的,震得退步,險沒摔倒。努爾哈赤眼中放出突然魔光來,發(fā)現(xiàn)哈思虎藏在桌下露出頭來窺視自己,疾奔了上去,舉起桌子來像他砸去,好在哈思虎身子敏捷,早翻滾了一邊,嚇得直往表弟懷里鉆。
額亦都抱住他,將他藏到身后,忙問:“你搞的什么?他竟如此瘋癲!”
哈思虎冷汗直流,嚇得亂顫,嘴唇飄動地說:“我、我只是烘托下氣氛而已……”眼見努爾哈赤抓了過來,徑矮下身子,抱頭大喊道:“——哎呀我的奧木媽媽呦!”
忽地,努爾哈赤腳下一軟,居然癱倒在地。
“哥!”穆爾哈齊搶了上去扶他,見他雙目微張,氣息急促,嘴角囁喏著,“哥,你說什么?”
“我看見小青……不,是佟家小姐,她被一個強(qiáng)人給……”努爾哈赤張嘴喘著氣,悵然地望著帳幕,如夢初醒的樣子。穆爾哈齊道:“哥,你真是在做夢。瞧,你的身子尚在這里,心思便神游到九霄云外去了。那佟小姐不是咱們該記掛的人?!?,“不!”努爾哈赤喘著粗氣道:“若不是你我為了截糧殺了覺羅寨的人,達(dá)爾滾是不會一怒之下洗了佟家莊的!”,穆爾哈齊道:“哥,你是不是最近太累,我伺候你休息罷!”
“嗯!大哥哥一定累壞了!”哈思虎跳了起來,出帳外招呼了幾名侍女進(jìn)來,左右吩咐了伺候梳洗安寢事宜后,又向額亦都道:“表弟,我去拾掇幾件巫服,咱們就是這路子,三天后,也隨著阿瑪?shù)接X羅寨大玩一場!”
額亦都目送著他們出了帳子,獨自一人若有所思地,生怕此事不成反倒誤了嘉穆瑚的前程。
一旦遭了反戈,自己可成了大罪人。
但卻怕了不成?當(dāng)年自己可是寧古塔貝勒禮敦手下的愛將!若不是他被人暗殺……
額亦都斟了一杯酒,獨飲了,又恍惚間看到地上的圖案,還好,沒有被銷毀。朝帳外的阿哈索要了一塊干凈的豬皮和一盤魚血,拾起樹杈來,就這地上的圖案便往皮子上描,描得有半個時辰,總算出了絲輪廓。又不會寫字,只畫圈作為重要標(biāo)識。心想,表哥這套通神的法術(shù)到底是否靈驗?只好將信將疑,把豬皮卷好,揣在了懷中。
“這個達(dá)爾滾,今若不除他,日后必來謀我嘉穆瑚?!鳖~亦都咬著牙,自言道:“我必找個機(jī)會攮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