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求愛不得1
休之殺了謝峻,收編他的部眾,又在刺史府設宴,宴請諸郡守和豪強家主,當場就將不聽話的全都殺了,將他們家財充公,豫州一時無人敢與他抗衡。休之自領豫州刺史。當時桓玄初登相位,需要天下安定,便順水推舟,讓朝廷下詔封休之為豫州刺史,指望滿足他的胃口,好讓他不與自己為難。而休之卻不領情,仍派使者聯(lián)絡各州刺史,意圖向桓玄發(fā)難。
然而,豫州局勢并不算安穩(wěn),雖然殺了一些豪強,抄沒了他們的家財,但是這些家族勢力仍在,對地方仍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大族之間又暗中勾結,陽奉陰違,休之募兵募糧的政令,只能傳達到縣,再往下就執(zhí)行不下去了。更可惡的是,這些人中竟有人通敵叛國,渡河北逃,投奔偽秦去了。
除了這些地方勢力讓人頭疼,還有一些官府要職,仍然空缺。原來那些官員在謝峻謀刺的那晚都被殺了,休之手下全是軍人,不懂政務,無法替補。他只好發(fā)了求賢令,又派人查訪當?shù)厝瞬?,希望盡早找到合適的人選,把空缺位置一一補足。
家里也很煩。休之本來很喜歡謝夫人,可她總在他面前哭鬧,讓他厭煩。休之每天事情也很多,樁樁件件都不容易,實在不想每天回家還要與妻子爭吵。他一開始耐著性子解釋:“是你哥哥要謀害我,我才殺了他。若不然,死的就是我了!”謝夫人不依不饒,休之不耐煩了,“你哥哥忘恩負義,我只殺他一人,派人送你嫂嫂、侄兒、你哥哥的所有親屬回了原籍,我已仁至義盡,你若還鬧,就跟他們一起回去吧。”
謝夫人不敢相信他如此絕情,雖是不敢再抱怨什么,但是內心悲痛無法排遣,生了一場大病。休之不想見她,只派軍醫(yī)給她治病,卻把全部柔情都放在云秀身上。
自從那天晚上,云秀冒死傳話,舍命相陪,休之就對她情不自禁,不再拿她當妹妹或是人質,而是視作紅顏知己,從前壓抑在心底的好感,此刻強烈地爆發(fā)出來。
他的覬覦之心毫不掩飾,云秀感到吃驚又羞憤,絕不肯答應,但每每想起那夜休之殺人狠辣,又害怕他,不敢跟他翻臉,只能想辦法周旋,暗求菩薩保佑劉??靵砭人?p> 不過還好,休之每天來看她時,還算守禮,只是笑容可掬地對她噓寒問暖,與她談天說地,有時候,只是來坐一坐,從沒有逼迫她順從自己。
云秀時而會覺得恍惚,面前這個溫和儒雅的人,跟當天那個心狠手辣的人,是同一個人嗎?
這天早上,月兒非要幫云秀梳妝。往常云秀都是自己梳洗,并不十分打扮。月兒想幫她妝扮得漂亮些,一邊幫她挑首飾戴,一邊趁機勸她,“姐姐,世子喜歡你,你不能總這樣對他?!?p> “這算什么喜歡?”云秀把月兒幫自己戴上的首飾都摘了下來,“他不過是恃強凌弱,欺負我,尋開心罷了?!?p> 月兒堅持幫她戴上一支珠釵:“那又如何?難道你還指望世子那樣的王孫公子會有真心?現(xiàn)在他喜歡你,對你還有耐心,若惹得他惱了,對你和福兒,都沒有好處?!?p> 那支珠釵是劉裕送的。云秀就沒有摘下來,照著鏡子,看著頭上那支珠釵,傷心起來。
月兒說:“莫非你還等著你夫君來救你?算了吧,男人心狠,是你想象不到的。你看,這么長時間了,他有一點音信嗎?只怕人家早就另結新歡了,你還在這里傻傻地為他守身如玉。姐姐,你想想,若世子沒了耐心,逼迫你,你又能怎樣?你不答應,他拿福兒威脅你,難道你不管孩子?你得自己救自己,就當是為了福兒著想?!痹聝禾袅藘蓚€貴重精致的耳環(huán),幫她戴上。
云秀聽到“另結新歡”,想起劉?;榍盎楹笊磉呏T多的女人,不禁默然良久,最后點頭說道:“自己救自己,我知道了?!?p> 月兒以為她把云秀說通了,卻不料,云秀救自己的辦法,是去求譙王夫婦,讓他們向休之求情,放她回京口。
譙王他們不知道休之在外面處事的煩惱,他怕父母擔心,從來不說。譙王只是聽說休之最近與謝夫人不和,倒對云秀十分上心,他不愿家宅不寧,當云秀來求他們的時候,便一口答應下來,當天晚上,就設了家宴。
休之處理完公務來赴宴時,見屋里只有云秀在,便滿臉笑意地走進來。
云秀低頭向他行個禮,就直往后退。
休之笑道,“你身子弱,快來坐著吧,還怕我吃了你嗎?”
沒等云秀答話,謝夫人就被丫鬟扶著進來了,她臉色憔悴,顯然是大病初愈。云秀忙繞開休之,到她面前行禮:“嫂夫人?!?p> 謝夫人哼了一聲,不受云秀的禮,又看休之正眼都不看自己,就紅了眼眶,忍著眼淚向他行禮。
休之說:“你也是,病得這么重,還來做什么?……夜里風大,小心著涼?!?p> 謝夫人對休之既喜歡又怨恨,“是。因為公婆召見,不敢不來。”
譙王夫婦也到了,休之、謝夫人和云秀都來行禮。
譙王笑道:“今天是家宴,不用拘禮,都坐吧?!?p> 眾人落座后,休之舉酒敬父母,笑道:“孩兒最近公務繁忙,未能常在父母身邊孝順,還勞煩父親母親為我設宴,實在是汗顏。孩兒敬祝父母大人萬壽無疆。”
譙王和夫人飲了酒,也笑道,“休之公而忘私,這是應當?shù)?,我們做父母的豈會責怪你。再說還有你媳婦日日在我們跟前盡孝,我們高興得很,身體也都好,你不用掛念。”
謝夫人說:“這是兒媳的本分。”
譙王點點頭,繼續(xù)對休之說:“今天這宴席,也不是給你設的,是給你妹妹設的,她明日要回京口,我們?yōu)樗T行?!?p> 云秀微笑,忙敬酒道:“多謝父親母親。女兒回了京口,也會時常想念你們的。”
譙王夫婦飲了酒,笑道:“秀兒,再敬你兄長和嫂嫂一杯。你自從來我們家里,快一年了,多虧了他們照顧,處處為你著想,真是拿你當親妹妹一般?!?p> “是!”云秀又舉杯敬休之和謝夫人,“這一年小妹多有打擾,多謝兄嫂了。”
謝夫人本來恨她,覺得自己的哥哥謝峻是被她害死的,要不是她跑去傳話,謝峻不會機謀敗露,被休之殺死。但是想到這杯酒,會讓休之難以下咽,她就很痛快地喝了,還擠出一絲笑容,說:“客氣什么,云秀姑娘就跟我們親妹妹一樣,是吧,夫君?”
休之剛才聽了父親的話,臉色當場就冷了,此刻又見云秀敬酒,更加生氣,只是不愿在父母面前發(fā)作,便憤憤然與云秀干了杯,一口便把酒喝了下去。
譙王笑道:“好,好,你們兄妹倆,都是我們的好兒女,以后也要像今天這樣兄友弟恭?!?p> 云秀乖巧地說:“是。女兒一定會尊敬兄嫂的。”
譙王夫人問:“秀兒,明天幾時啟程?我與你備了些禮物,帶回家去?!?p> “回母親,父親已經(jīng)安排了,明天一早就走。我已把東西都收拾好了,禮物就不必了,母親好意,女兒心領了。”
“要的,要的,難為你叫我一聲‘母親’,明天一別,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我備了些東西,留給你,是個念想?!狈蛉苏f著,有些傷感,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也很喜歡云秀。
譙王也對云秀說:“秀兒,你是我們的女兒,在我們眼里,你跟休之沒有兩樣,都是親的。雖然你已經(jīng)出嫁了,我們還是備了一份嫁妝給你。還有福兒,也是我們外孫,也有一份東西給他。以后天下太平了,你和劉裕帶孩子來看看我們。咱們一家人也好團聚?!?p> 云秀恭順地說“是”,想到很快要回家,見到劉裕,她十分高興。
休之笑著對父母說:“父親母親這樣喜歡云秀,舍不得她走,不如就留她住著多好?!?p> 云秀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譙王道:“這哪成?俗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彼f到這里,刻意把“仇”字說得很重,“哪有嫁了人,還總在娘家住的?回頭人家劉裕該說我們這當岳父岳母的不懂規(guī)矩了?!?p> 夫人也幫腔道,“是啊,秀兒已經(jīng)嫁人了,她丈夫在家里等著,咱們就是再喜歡她,再舍不得,也得讓她回去夫家啊。再說,云秀的親娘年紀也大了,身體不好,云秀也該回去盡孝啊?!?p> 謝夫人看公婆越這樣說,休之臉色越難看,心里痛快,也添油加醋道,“就是,云秀妹妹和她夫婿十分恩愛,咱們哪能硬攔著,不讓人家夫妻團圓?”
休之當著父母的面,不想發(fā)火,便沒再說什么。
謝夫人卻一定要氣他,“夫君,明天一早,我們一起送送云秀吧,你最好派一些人手護送她回去,那個諸葛長民,我總聽說他辦事得力,就派他去吧。否則這么遠的路,沒個人保護,只怕不安全。路上再有個三長兩短的,就不好了。”
“不用,云秀她哪里也不去。”
謝夫人冷笑,“夫君,連父母的話,你也不聽了?”
譙王道,“此事就這么定了,休之不會不聽的。來人,拿筆墨來!”
仆人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著筆墨紙硯和印泥盒,最上面的一張紙上已經(jīng)寫好了出城的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