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和趙雪城一路加速,加速,再加速,可一回到家門口,就發(fā)覺了不對。
趙家的大門敞著。
再來到后院七音的閨房,里面沒有人。
這大半夜的她會去哪兒?
會不會是不放心,又去找我們了......
不對!
“七音......”
張峰的鼻子很靈,第一時間就發(fā)覺了什么,此時的閨房里似乎殘存著一股刺鼻的怪味。
爹,你聞聞,這是什么味道?
趙雪城聞了聞,什么也沒聞到。就算他能聞到,他一個開包子鋪的,哪里分辨得出這是迷香。
張峰尋著這股怪味來到院內(nèi),想要查看一下地上有沒有什么痕跡。
他想要蹲下,自己的身體卻自然而然地做出了一個俯身趴下的動作,然后,單手撐著地面,看上去十分專業(yè)。
當然,做出這樣的動作,也確實可以讓人看得更清楚。
張峰意識到,現(xiàn)在思想雖然是自己的,但身體卻是那個錦衣衛(wèi)小旗官的,這也許就是肌肉記憶,下意識的反應(yīng)了。
只在一刻,密密麻麻的腳印就映入了張峰的眼簾。
“爹,你看,這里有很多腳印......”
這些腳印明顯是男人的腳印。大半夜闖進來這么多男人?做什么?
張峰大概估算了一下,至少在五六人以上。
而最為關(guān)鍵的是,張峰居然在花叢中發(fā)現(xiàn)了七音的香囊。
是一個繡花荷包,下面還墜著兩顆小小的琉璃珠子,錯不了,這件東西她從來不會離身。
難道?
現(xiàn)在大門敞著,房內(nèi)沒人,還有一股刺鼻的香氣,院子里有很多男人的腳印,側(cè)不離身的香囊散落花叢。
一切的一切都告訴了張峰同一件事。這不是抓,不是搶,是什么,難道是請。
“爹!七音,一定是被人抓走了......”
啊......
一旁的趙雪城大聲呼喊著七音的名字,聽見張峰這樣說,瞬間雙腿一癱,坐在了地上。
抓走?歹人?為什么????
趙雪城的腦海中產(chǎn)生出無數(shù)個問號。
而此時,張峰的腦海中也有無數(shù)個問號。
......
“爹!興許他們還沒走遠,我去找七音......”
“我也去......”
“可是爹,你走不得路,我背著你,也跑不快,這樣會耽誤事的......”
張峰雖然說得很對,但趙雪城面對這樣的事情,自然顯得更加老道,畢竟幾十年的包子不是白吃的。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你一個人去追,去哪里追?你一雙眼睛再亮,抵得過無數(shù)雙眼睛嗎?
當即,趙雪城癱坐在地上,就開始排兵布陣了。
“你快去找些街坊們,發(fā)動大家一起去找......”
雖然之前向街坊們借錢不太好使,但要借人,那還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更別說是發(fā)生這樣的大事。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趙家有難,街坊們便紛紛伸出了援助之手。
畢竟,遠親不如近鄰。
于是,不一會兒的功夫,各家都很積極地派出了最精悍的陣容前來助陣。
聽見張峰這樣說,這些叔叔大嬸,胖小子和大姑娘們都抄著自家的耙子、搟面杖、秤砣什么的,一個個帶著朦朧的睡眼摩拳擦掌起來。
林東石和寶玉這兩位和張峰平日交好的朋友也被叫來。
一支由幾十人臨時組成的街道保衛(wèi)團就這樣形成了。
看來,只剩下張峰站在自家的石墩子上振臂一呼,就要開始行動。
寶玉是個窮書生,平時就很膽小,這時雖被叫來,可還是不由自主地表達出自己的擔(dān)憂。
“張峰哥,現(xiàn)在正值夜禁,我等如此興師動眾,如果被巡夜的衙役發(fā)現(xiàn)......”
聽到寶玉這酸話,張峰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七音都被人抓走了,一個女孩子大半夜被人抓走,要做什么,不敢想,大家心急如焚,你卻在這里擔(dān)心什么夜禁不夜禁。
“大家放心,就算有事,這事我張峰一人擔(dān)著......大家是來幫忙的,與大家無干!”
雖然,張峰這樣保證,但剛才寶玉的話一出口,大家還是被瞬間搖醒了,睡眼朦朧的臉上就多出了一絲憂慮。
畢竟,如果大姑娘小媳婦犯了夜禁,一個個被打板子,這一幕大家是十分不愿意看到的。
“張峰,其實他說的也對。你看這事情,我們需不需要先和官府知會一聲......說不定他們也會派人來,帶著我們大家一起去找......”
現(xiàn)在報官?現(xiàn)在報官至少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敲晨鐘的時候了。
而且,還要在衙門里履行完種種手續(xù)后,才能派出人來。
可要等到明天早上,七音怎么辦,豈不是黃花菜都涼了。
他對于大明朝政府的辦事效率是很不自信的。在這個沒有110的時代,現(xiàn)在報官,那就等于主動放棄了七音。
聽著大家的議論,此時的張峰,只想一把搶過小媳婦手里的秤砣,塞到寶玉的嘴里。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耽誤了時間,萬一尋不回來怎么辦?
還讀書人,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氣死人了。
這邊,張峰狠狠地瞪了一眼寶玉,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
他耐著性子還要向大家再作保證,誰知他的千言萬語始終抵不過趙雪城忽然發(fā)出的一聲狼嚎。
......
就這樣,街坊們再一次摩拳擦掌,在趙雪城痛哭流涕的背景音樂下,壯懷激烈地沖出了街道。
那時候的街道到了夜晚,是沒有路燈的。
尤其是敲過了暮鼓,各家熄燈之后,整個世界寂然一片。
除了頭頂?shù)脑律C?,根本沒有任何可供照明的東西。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走路倒還勉強,可你要尋人,就很費勁了。
于是,街坊們都是打著自家的小燈籠前來的。
幾十人打著燈籠,走街串巷,一邊呼喊著七音的名字,一邊四處亂撞,在這樣寂然的夜里,顯得聲勢十分浩大。
在尋過了兩三個街市后,除了發(fā)現(xiàn)一個躺在街邊睡的醉鬼外,連一絲人影也沒有見到。
這樣的情況愈發(fā)的讓人心里沒底。
大家在張峰的帶領(lǐng)下繼續(xù)向城東去尋。
城東五街八巷,是屬于最古老的一片老城區(qū)了,地勢較高,道路情況比起其他地方更為復(fù)雜。
在這里,白天都很容易在那拐彎抹角的小巷子找不到出路,到了晚上更是漆黑一片,野貓亂叫,看上去很是滲人。
面對著寂靜嶺般既視感,隊伍中的大姑娘小媳婦自然不能去,這樣兵力就折損了一半。
再看看自己手下的兩員大將。
寶玉早早地躲在女人身后,手里拎著個柳樹梢,也不知道這樣的兵器能做什么,總之,此時他確實在臉上寫滿了驚恐和委屈。
看來,也只有林東石可用了。
“東石,你帶一半人,我?guī)б话肴耍蹅兎诸^去找......”
就這樣,張峰帶著七八個小子外加個委屈的寶玉,林東石也帶著七八個小子分頭沖進了這片區(qū)域。
“七音......”
“七音......”
張峰四處亂撞,不料前面一個黑影忽然閃了過去,腳下加速,沖過去一看,居然是個皮包骨的流民。
到了夜里,大多數(shù)流民都會選擇住在城東這片管理不嚴的小巷內(nèi)。
說是住,其實就是靠著土墻,搭個小小的窩棚睡覺。
靠在土墻上睡覺,要遠比靠在磚墻上睡覺更加的保暖。
當然,也有相當一部分流民選擇在城墻根下睡覺。
他們大多是新來的流民,進不了巷子里。這是他們的江湖規(guī)矩。
其實資深的流民也是很重義氣的,他餓了,你給他一個干饃饃,他敢為你賣命。這是他們的江湖道義。
張峰懂得這個江湖規(guī)矩和江湖道義,因為他曾經(jīng)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這里一直是同州城流民的聚集區(qū),應(yīng)該人數(shù)不少。
幾個月前,他初次混進城里時,就已經(jīng)有幾百人了。最近又聽說外地逃荒流民激增,但到底有多少,沒人詳細地統(tǒng)計過。總之,流民泛濫這件事,衙門管不了,更懶得管。
雖然衙門懶得管,但此時,張峰看著那個皮包骨的流民,就有些走不動路了。
他不認識那個流民,但那個流民認識他。
因為,他吃過他家的包子。而且,是經(jīng)常吃。
張峰并不是現(xiàn)在又突然發(fā)起善心,可憐起了這個流民,而是......
“你們這里一共有多少人?”
“多......人多......你,嘿嘿好吃!”
那流民說的是晉西北地區(qū)的土話,這樣的口音,張峰根本聽不懂。
不過他的意思張峰能懂,說的一定是趙家的包子好吃。
“對!你家的包子好吃!”
誰想那流民的旁邊還有一人,張峰再一看,哪里是一人,整個一條巷子的土墻邊上,齊刷刷地全是流民。只是夜里太黑,根本看不清楚。
此時的流民,正露出一雙雙黑色的大眼睛,全都盯看著他。
他不懼怕,反而有些高興。
從發(fā)現(xiàn)七音失蹤到現(xiàn)在大約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時辰,不能再等,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她才行。
張峰并沒有發(fā)表什么激情萬丈的長篇大論,只是簡單直白地告訴了大家發(fā)生的一切。
我是趙記包子鋪的小掌柜張峰,你們以前吃的包子就是我家的,現(xiàn)在家里遭了難,七音被壞人抓走了,怎么辦?
跟他們拼了!
不是跟他們拼了!把人找回來就行!
只是張峰一句簡單直白的話,這些流民的江湖道義就被完全激發(fā)了出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而趙家的白面包子也確實沒有被白吃。
七音也在前鋪賣過包子,施舍過這些流民。她那副大慈大悲的模樣,早被這些流民刻在了心里,當然認得。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轉(zhuǎn)眼之間,上千的流民都迅速行動了起來。
這場面張峰是沒有預(yù)料到的,上千人一起行動,挨肩接踵,迅速擠滿了各個巷子,隱隱有一種快要失控的感覺。
不過,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是尋找七音,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夜里漆黑,流民們又找來些柴火棍,點燃之后,拿在手上照明。
這些流民自然沒有剛才街坊那樣溫柔,行動起來,一個個鬼屋狼嚎。
恍然一看,火光沖天,嚎叫四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流民暴動。
林東石前來會合,先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再一看,張峰帶隊,身后跟著的全是打著火把的流民,看著眼前浩浩蕩蕩,如洪水猛獸一般的氣勢,連這個沒讀過三天書的窮小子都能瞬間在嘴里噴出句詩詞來。
氣吞萬里如虎?
小馬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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