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說不清

　　紫焰峰上，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味，跟虛無峰上的味道相差太遠，令解憂有些緩不過神來。此時的解憂一身白裙如煙，不知怎地爬到了峰頂那棵千年銀杉上，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托腮，目光呆滯地直視著前方，不知在想什么，小小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

　　今日，祁玖以紫焰峰弟子獲得仙門大比第十名為由，邀請了解憂到萬藥殿一起慶祝，冰墨池向來不喜湊熱鬧，所以今日沒有來。

　　于是，解憂就開始自己一個躲在樹上悶悶不樂了。

　　忽然，樹下傳來了季玉珩和煦如太陽光一樣溫暖的笑聲：“小解憂，你坐在上面做什么？這樹這么高，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下來跟師伯說說？”

　　解憂低頭一看，入目是一襲明晃晃的黃色衣袍，加上他驚為天人的俊美容貌上掛著依舊溫和的笑，在陽光照耀下更加奪目耀眼，叫人移不開眼。在解憂的記憶中，季玉珩很少穿著黃色的衣服，現(xiàn)在懷里還抱了一個雪白團子，突然風格轉變，倒是讓她見了都不由得怔愣了下，有些不敢認他。

　　“二師伯。”

　　垂下眼簾，解憂忽然從樹上躍下，嚇了季玉珩一個措手不及，下意識就伸出手想去抱住她。

　　然而季玉珩忘了，他的懷中還抱著解憂的小狐貍。

　　小狐貍一下不察，只覺身下一空，渾身炸毛，但已經(jīng)晚了——先是四腳著地，緊接著臉著地，緊接著小短腰被狠狠地踹了一腳，最后尾巴也被狠狠踩了……接二連三的狠厲打擊，已經(jīng)將它傷得體無完膚，不知該作何反應。

　　季玉珩可顧不上小狐貍的下場有多悲慘，他甚至渾然不覺自己對小狐貍的不人道對待，眼中只有空中落下的解憂，根本顧不上其他。

　　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不要命了嗎！

　　有季玉珩在，解憂自然是不可能摔在地上的。所以，很理所當然，季玉珩將解憂接入懷中，有些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會有如此孩子氣的舉動，不禁有些氣惱地問：“不要命了嗎？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解憂只是垂著小腦袋埋進季玉珩的懷中，沉默不語。

　　向來都活潑好動的小解憂突然之間變了個脾性，季玉珩很快就發(fā)現(xiàn)她的不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覺得不舒服？”

　　解憂搖搖頭。

　　“大概是她師父今天不在的緣故吧。”小狐貍開口道。

　　一句話出口，小狐貍的小爪子下意識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季玉珩懷里的解憂。糟糕！小憂兒千叮萬囑讓牠不能開口說話，牠給忘記了。

　　季玉珩聽后大感意外，驚愕望向趴在地上成大字狀的某物體，那眼中驚訝的意思很明顯：你這家伙在我眼皮子底下竟然能裝成啞巴這么久？轉念一想，又感到不對勁，這小狐貍自己檢查過，明明還不到成年期，體內妖力尚且微弱，不似是大妖物的后代，為何能說話？

　　便聽見季玉珩笑吟吟開口，明明是風和日麗的天氣，卻令牠寒毛倒豎：“你如何得知我三師弟不在這紫焰峰之中？”

　　小狐貍渾身一顫，下意識閉緊嘴巴不吭一聲。

　　見狀，季玉珩心里大概有一個確定的想法了。看來，在上衡里，這只來歷不明的小狐貍真正害怕的就只有一人而已。那么，又是何人給了牠如此大的膽子？難道是解憂？冰墨池他知道嗎？

　　想到此，一股不怎么好的預感在他的心底蔓延開來，說不清。

　　季玉珩幽深的目光落在解憂那張憂郁的小臉上，見她對小狐貍會說話的事情毫無反應，眼中神色復雜：自己這個小師侄到底是什么人？亦或者該說到底是什么？

　　驅走心底復雜，他對解憂溫和一笑道：“來，你五師叔到處找你，可急了，我們過去吧?！闭f罷，他把解憂放落下地，自然牽起她的小手就往萬藥殿的方向走過去。

　　地上攤尸的小狐貍長嘆了一口氣，爬起來，默默跟在后面。

　　“你們幾個到底是怎么照顧解憂的？連她去了哪里你們都不知道？”解憂要是出了什么事，愛徒如命的三師兄一定會來把他的皮給扒了！

　　萬藥殿中，找不到解憂的祁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大殿中來回踱步，特別暴躁，就連一向很開朗的花容看著都糾結。幾個內門弟子排站在大殿兩邊，目光默契地隨著祁玖移動，這情景看上去很滑稽。

　　“五師叔……”

　　解憂躲在季玉珩身后，只伸出半個小腦袋望著祁玖。她好像惹五師叔不高興了……

　　聽見解憂的聲音，祁玖猛地回頭，看見解憂安然無恙，這才透了一口大氣，臉色緩和下來，溫聲問：“解憂，你去了哪里？五師叔找不到你可擔心死了！”想走過來，卻見季玉珩含笑的目光，邁開的步伐一下僵在原地。

　　“二，二師兄！”祁玖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表情，“你怎么來了？”

　　“我聽弟子說今日萬藥殿大開宴席，卻沒收到請柬，想來是師弟你太忙忘了，便自己過來看看?！?p>　　季玉珩也不在意他的反應，牽著解憂的小手就往里走，全然不把自己當外人。小狐貍默默跟在后面，盡管它已經(jīng)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仍立刻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好可愛的狐貍！”

　　祁玖的幾個女弟子立刻一擁而上，將小狐貍團團圍在中間，雙眼發(fā)光，對小狐貍又是親又是摸，一下子把小狐貍嚇得炸毛。

　　不得不說，祁玖的弟子同他一個性子，直爽開朗，不拘小節(jié)，甚至有些開朗過頭了！一見這么可愛的白團子，女弟子們就好像瞎了眼，連兩位殿主的威嚴也拋諸腦后了。

　　“這是哪里來的小狐貍？”祁玖有些吃驚。

　　這只狐貍分明是沒有經(jīng)過締約的妖物，為何能進得上衡的結界中？難道是三師兄他……

　　吃驚之后，隨之而來的是更加震驚，就好像平地一道驚雷落在祁玖的腦袋上，將他劈得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久久回不過神來。這上衡的結界，可是出自千百年的那位傳說中的上神之手，對于五界來說就如一道天地規(guī)則，根本無人能破……

　　嗯，只是所有人都以為破不開罷了。三師兄向來都很厲害，他早就知道了，不必驚訝。祁玖如此安慰自己。

　　“怎么？五師弟對這只狐貍也很感興趣？”

　　季玉珩嘴角微微上揚，嗯，雖然說當時他看見這只狐貍的時候也驚訝過，但當看見小狐貍把別人嚇著了，也很幸災樂禍??！

　　季玉珩臉上的笑容，明顯是比小狐貍更嚇人，祁玖默默退后兩步，面無表情道：“我突然想起我的丹爐里還煉著藥，我過去看看！你們先開席吧，我很快回來！”說完，一溜煙地跑了，至于還會不會回來？答案可想而知。

　　解憂看著腳底抹油就跑了的小師叔，再望望自己面前背影偉岸、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季玉珩，水靈靈的大眼睛里閃過一絲怪異復雜的神色，繼續(xù)沉默。

　　嗯，她其實就是不太想說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