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那一天,春草初長,萬物復(fù)蘇,煙雨朦朧的南方小城,一批身穿深紅色戰(zhàn)甲的鐵騎武士,穿越叢林深處的暗道,剎那間集結(jié)到城門下,此時莫城城門大開,里面是一片祥和喜慶,到處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
沈玉騎著紅甲戰(zhàn)馬,手拿熾焰劍在空中揮舞,站在城門前,一聲令下:“殺,一個不留?!?p> 紅甲戰(zhàn)士聽到命令,像箭似的沖了進去,揮舞著手里的長刀,穿越人群,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這座城本就大多是老弱婦孺,手無縛雞之力,如今四個城門大開,紅甲戰(zhàn)士暢通無阻從四處城門攻入,手起刀落間,血流成河,尸橫遍野,昔日熱鬧喧囂的街巷里,剎那間,無一人生還。
沈玉率領(lǐng)一批紅甲戰(zhàn)士直接殺入城中的莫府,殺紅眼的將士們,扯掉房梁上的紅綢,撞壞祠堂的大門,看見一人就揮刀斬下首級,不一會兒,原本寧靜祥和的莫府變得鬼哭狼嚎,猶如地獄。
莫挽卿原本坐在房里梳妝,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趴在房門上喊救命,“啊——”的一聲,鮮血染紅兩了房門,她莫挽卿輕輕推開房門,原本掛著的頭顱滾到她腳下,莫挽卿嚇得癱坐在地,小春瞪大的眼珠子正在看著她,“啊——”
她嚇得跑了出去,大喊,“爹爹——”
出了明月院的莫挽卿,腿一直在抖,前方就像是阿鼻地獄,滾落的人頭,染紅的游廊,隨風(fēng)飄揚的紅綢,一點都不好看,令人頭皮發(fā)麻,“原來你在這?”猶如幽靈般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被人抓住帶到了前廳。
一路走來,路上的石階被血染的鮮紅,她一步一步踏著血被人推進了前廳,里面有一個身穿盔甲的人背對著她,忽然那人轉(zhuǎn)過身,滿臉的血,正在盯著她,莫挽卿細看之下,無比震驚,“沈玉,是你——”
沈玉向前走了一步,言語輕佻,嘴角微微一笑,“沒錯,我回來了,馬上就會有一出大戲開演了,董先,去把他們帶來。”
“是,你們幾個跟我來?!倍葞е鴰讉€侍衛(wèi)出了前廳,直奔后院,不一會兒,一幫紅甲軍壓著好幾個人到了前院。
“世子,人帶來了。”董先拱手回令。
沈玉看著面前的莫挽卿,表情逐漸變態(tài),很隨意的決定了他們的生死,“殺?!?p> 莫挽卿跪地,淚眼婆娑,抓著董先的腿,不讓他出去,“不,我求你們了,不要殺他們——求你了,沈玉。”
她求沈玉放過她的家人,頭也磕破了,嗓子也喊啞了,依舊于事無補,董先將她推倒在地,沖了出去,殺人者的劍,一刻也沒停下,疼惜她的祖母,珍愛她的父親母親,呵護她的哥哥,還有襁褓里的弟弟,甚至是莫府無辜的家仆,無一幸免,她眼見著手起刀落,人頭落地,手段極其殘忍狠辣,她的親人連一聲嚎叫都喊不出口,直接就身首異處。
“沈玉,我恨你,啊——”莫挽卿半磕半就跑出去,跪在地上,捧住親人的鮮血,貼在臉上,那抹刺眼的紅色,再也喚不醒他們的命了!??!
“?。。?!”莫挽卿雙膝跪地,仰天嘶吼,雙手掩目,她實在是不忍看石階上滾落的人頭,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好像都在看著她,說她們死不瞑目,眼前這觸目驚心的場面,她永生永世怕都是很難忘記。
沈玉劍尖挑起桌上擺放的紅色嫁衣,緩緩走到莫挽卿的面前,劍鋒一收,繁重的嫁衣,就被他被扔進了血水里,鮮紅的嫁衣沾染著血色,深深的刺痛了莫挽卿的心。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前一刻這座城還在到處張燈結(jié)彩,掛滿紅綢,歡天喜地的為她和唐府公子準備婚禮,慶祝莫城嬌女出嫁,尋得如意郎君,成就美滿姻緣,下一刻城里就闖入了身披紅甲,騎著戰(zhàn)馬,手拿長刀的紅甲武士,殺入了她的家里,這紅色不是喜慶的顏色,是屠殺,是亡者的哀嚎,她再也不要穿大紅色了!
莫挽卿嚇得蜷縮成一團,躲在石階上,捂住雙眼不再去看,沈玉蹲在莫挽卿的面前,放下手里的劍,用力掰開蒙著眼睛的雙手,邪魅一笑,“看著我,你不是要嫁人嗎,穿上它,我娶你當妾,好不好?。。?!”
莫挽卿一聽到沈玉說要娶她當妾,掙扎的站了起來,上前抓起地上的嫁衣就扔在了沈玉臉上,凌亂的發(fā)絲,滿是淚痕的臉蛋,笑得鬼魅,哭的傷心,加上染血的白衣,莫挽卿看起來像是個瘋婆子,到處撒潑。
“縱然是紅甲軍世子,即做了莫府的小廝,那就是奴仆,也敢揚言與我作配,天大的笑話,哈哈哈哈?!蹦烨渑率钳偰Я?,步態(tài)凌亂,圍著沈玉瘋瘋癲癲,嘴里嘟囔著,“不配,不配,不配。”
沈玉提起地上的長劍,抹干凈眼前的血跡,抓住瘋瘋癲癲的莫挽卿,用劍抵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冷峻的臉上滿是怒氣:“看看這里都是誰的人,紅甲在側(cè),你已然不是萬人擁戴的嬌女,而是我軍的階下囚,你懂嗎,爾敢在此叫囂,念在往昔的露水情緣,我留你一條命,今日要么洗手擦臉做我將軍府的賤妾,要么我送你去水云樓做千人騎萬人睡的妓娼。”
莫挽卿又是呵呵一笑,眼前這個殺人如麻的禽獸當真是陪在她身邊十年的沈玉嗎,她竟從未看透這個人,還是他本就如此,這些年都是在演戲,要是演戲,當真是個好戲子,罷了——
她挺起胸膛向前一用力,抵在脖子上的熾焰劍片刻間劃破了她的脖頸,鮮血橫流,瞬間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衣,也濺了沈玉一身的血,沈玉扔下手里的劍,顫顫巍巍的用雙手用力捂住莫挽卿的刀口。
“快去找大夫,快去?。?!莫挽卿,你又不要我了,是嗎!你個騙子?!?p> 鮮衣怒馬的紅甲軍世子,此刻哭的像個孩子一樣,抱著懷里的寶貝,泣不成聲,“不該是這樣的,我就是一時怒氣上頭,不是故意的,你別死,我求你,莫挽卿你別離開我?!?p> 莫挽卿用盡最后的力氣,扯開沈玉放在她脖子上的手,釋然的笑了笑:“你我再無瓜葛,沈玉,如果有來世,我不愿意再遇到你。”
她的視線漸漸模糊,看不到也聽不到,看來這次她的是真死了,在這陰雨連綿的春日,莫名的做起了白夢。
她夢見那年斷橋一顧,白撿了一個俊俏的少年郎,她還揚言將來嫁給眼前的那個小乞丐,那時的她滿眼歡喜,與撿回的少年郎朝夕相處,日久生情,轉(zhuǎn)眼間兩人皆到了16歲,情竇初開的年紀,不經(jīng)父母許可,就立下了海誓山盟。
沈玉說:“挽卿手,共余生。”
她喚沈玉:“玉郎,妾困于孤城,你可愿永遠陪著我?”
沈玉承諾:“你在哪我就在哪?!?p> 當年的她全然無疑的相信了,傻傻的以為沈玉會永遠陪著她,她付出了真心,交予了身子,到了最后竟換來了城滅家亡的結(jié)局,早知今日如此,她又何必當初呢,要哪些個善心作甚,平白喂不熟一個白眼狼。
這是一個叫莫城的古城,在洉幽國最南方,世人皆言傳千年莫城百年洉幽,說的是莫城有史料記載已存在數(shù)千年,洉幽國立國也不過短短百年之久。
莫城史料記載有自己獨特的年號,明康安,取健康平安之意,莫城雖存在千年有余,卻獨立于世,不參與各國紛爭,這城里身強體健的青壯年大多數(shù)會外出打拼做生意,莫城男兒聰明好客,祖輩走南闖北多年,成了神州大陸最有錢的一批商人。
這里百姓安居樂業(yè),城內(nèi)繁榮富強,占有大陸六城的經(jīng)濟,可想這是一筆多大的財富,所以從古自今貪心的人想占有莫城的,也是如雨后春筍般,數(shù)不勝數(shù)。
不過莫城地勢險峻,立于蒼耳山之巔易守不易攻,這是其一,還有分散在四處各地的莫城商人,也是他們?nèi)f萬不可輕易得罪的,這是其二,數(shù)千年間,這片土地上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的旱災(zāi)洪澇,瘟疫蝗災(zāi),無一次波及到莫城人,可見莫城是一個多么古怪的一座城,有傳言稱這得益于莫城嬌女的庇護,他們才能趨吉避兇。
所謂城中嬌女不是神也不是妖,不過是莫城莫氏家族的女兒,舍百年,護百年,說的就是要莫家的一個女兒自出生起就要舍棄自由,一輩子待在城里,舍棄她百年的自由,庇護莫城百姓百年福澤。
莫城代代流傳的城規(guī),莫氏史書有記載解釋稱,莫氏家族作為城中主人,有護著全城百姓的責(zé)任,所以代代嬌女必須有莫氏族女繼任,莫挽卿很不幸,作為莫家的女兒自出生起就成了新一代的嬌女,城中百姓信奉尊敬嬌女,給與嬌女最尊貴的地位和財富,世人都說這嬌女如公主般,猶如高嶺之花,只可膜拜不可褻瀆。
莫挽卿曾經(jīng)也是這樣認為,她覺得她就是莫城的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所有人都寵著她愛護她,父親曾說過只要她不出城,想要什么自會有人全都給她送來。
小時候她不懂,為什么城里的百姓與她非親非故,還會驕縱她,信奉她,僅僅是她生而不同,被神賦予了使命,后來隨著年歲的增長,她漸漸明白了,之前驕奢淫逸的生活不是從天而降,她不可出城門,不可以出去放風(fēng)箏,沒有小朋友喜歡她,沒有同齡人的活潑開朗,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除了富貴的生活她什么都沒有。
不對,還有父親的城主之位,也是諸多莫氏家族族規(guī)中的一條,嬌女的父親就是新一任城主,都說賣女求榮,不過有時候潑天的富貴也不是人人都想擁有,新任城主一直都是燙手的山芋,使得家庭不睦,親人不和。
有人對她說過原本這個嬌女可以不是她,只是她出生那日恰逢前任嬌女剛?cè)ナ?,族長認定她是天神指定的下任嬌女,非她不可,所以她才會坐上那個位置!真可笑,那個時候她連選擇的權(quán)力都沒有,就被其他人決定了人生。
城中有一座嬌女廟,香火鼎盛,供奉著歷代嬌女的畫像,以供后人參拜,每到新年初始,萬家團圓時節(jié),都會有大批人來嬌女廟祈福,求嬌女保佑她們來年事事順心,家人健康平安。
小時候她也和哥哥去過廟里,讓她意外的是畫像里的人,個個全是花季少女,面如桃花,潔白無暇,卻無一人面上帶笑,很顯然她們過不快樂,真明白不知道這些參拜的人心里怎么想的,將人困在城里,不得自由,還要期盼嬌女保佑他們平安順遂,也不怕厄運纏身。
當時她揚起頭高傲的對哥哥說,“哥哥,以后要是我死后,你一定要找到全天下最好的畫師,為我作畫,畫我笑的最開心的時候,我不要死氣沉沉的被其他人參拜,我要作最開心的嬌女?!蹦悄昴烨涫畾q,稚子之言,發(fā)自肺腑。
據(jù)說嬌女畫里的樣子就是女子去世后最真實的模樣,她哥哥什么都明白,當時卻什么都沒告訴年幼的挽卿,且這一瞞就是一輩子,到死她都不明白為什么嬌女廟里的嬌女不會笑,一直以為畫師要求逝者遺像嚴肅端莊。
十八年的人生她看夠了對面山頂桃花的花開花落,見慣了莫城人民帶笑的面容,她們都很開心,從來沒有煩心事,可她越來越不開心,嘴角的笑容也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消失。
她好想看看山下的洉幽百姓如何生活,逛一逛沈玉口中的東京街是不是與城內(nèi)的東市一樣繁華多彩,嘗一嘗哪里的糖葫蘆是不是如她吃過的一樣甜,還有山對面每年都能看到卻沒機會近看的桃花是不是真的如春華說的那樣有好多蜜蜂嗡嗡作響,爹爹說的世界一定非常精彩,所以莫城男子才會背井離鄉(xiāng),離開家人去遠處做生意,所以二伯才會好多年不回家,選擇去游歷。
爹爹為她鑄造了一座百花齊放,萬紫千紅的花城,有北漠的駱駝,西原的駿馬,東海的鮫人,什么都有,就連新鮮的東瀛綠蕪,爹爹也能花大價錢帶回來,她什么都不缺,可是就是越來越不開心。
所以她這個不開心的女子,愛上了從小生活在外面世界的沈玉,在他的口中有最好看的世界,與這里不同的世界,經(jīng)年以往,這個天真的女子生出了與沈玉私奔想法,她想離開這里,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四四方方的城,每一處應(yīng)該都是天堂。
有一次沈玉問她,外面的貴人官員很多都會有好多個老婆,他們不像莫城百姓一生守著一位妻子,即使相看兩厭也會相伴一輩子不改妻不續(xù)弦,他們會變心會休妻會和離有些還有折辱發(fā)妻,沈玉問她怕不怕,那時她很生氣的問沈玉,“你要是敢像你口中的男子一樣,我一定不嫁給你,我要找一個像爹爹一樣對我好一輩子的男子,平凡的過一輩子?!?p> 她以為沈玉會是一個這樣的男子,像莫城男子一輩子守著一個女子生同居死同穴,不會愛上其他女子,誰知到底還是棄了她,離開后轉(zhuǎn)身又殺了她的全家,果然像爹爹說的外面的男子都是負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