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苦說不出
經(jīng)過城門口一事,眾人聚集在西州城官府衙門偏廳議事處。
州丞引著趙右庭一路前來,等到幾人都落座,差人奉上茶水,這才開口問出剛剛不方便問的問題。
“知州大人,請海涵,知州大人上任一事,我等事先并未接到任何官文通知,以至于全然沒有迎接大人的準(zhǔn)備?!?p> “此事無礙?!?p> “大人怎會只攜帶三名護衛(wèi)?又為何未曾身著官服?可否告知與下官知曉?”
趙右庭眼神微轉(zhuǎn),明面上看,這位州丞是完全不知道前幾天那件事?不管如何,趙右庭簡單敘述了前幾日自己遭襲殺陷入重圍的事情。
“竟有此事...”州丞臉上流露出極力克制,卻壓不住的驚訝神色,“朝廷公文為何未曾下達,而大人又在途中遭遇此事...”沒有公文下達,無非兩種情況,一是朝廷公文根本沒有,至少沒有往西州發(fā)來,一是公文遣人下發(fā)了,但遞送公文的公差在路上被做掉了,要是后者倒也還好,這要是前者,代表的問題可就大了......
趙右庭輕輕搖頭,州丞便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延伸。
“無非是張義秦黨羽,能調(diào)動數(shù)百甲士,悄無聲息圍攻官驛,提前截殺朝廷驛使公差...”趙右庭神色平靜。
“自西域張氏之變,張定敗亡,張義秦便接手其父之勢,這種情況便時有發(fā)生,我來此前已經(jīng)知曉,卻也未曾料想,此子已如此猖狂?!?p> 州丞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確實,這也是被派往西域的這些官員們逐漸開始默認的事實,即便從來沒有明確的指證說明這就是張義秦干的,可這已經(jīng)就是司馬昭在世,說反就反,你還拿他沒辦法。
“大人此來,遭遇如此險境,是否要派人稟報朝廷,請求支援?”州丞試探性的問道。
“無妨?!壁w右庭再次搖頭,“此時正是國家難以分心二用之時,我等本就是因此而來,又怎能在這種時候給朝廷增添不必要的煩擾呢?”
這又是陸琰的消息里不知道的了,分心二用?難道是朝廷開始對嶺南、遼東動手了?所以才無暇顧及西域?這么一想好像就有些明了了。
根據(jù)此行那張義秦的明目張膽,相信朝廷不會不知道他已經(jīng)要造反,但不是朝廷不想管,而是南面或者東面,朝廷已經(jīng)開始了一次大動作,暫時沒有精力再去集中力量到西域。
那自己這伙兒人豈不是已出發(fā)就注定是一支孤軍?想到這里,陸琰的心難免一沉,有種說不出口的難受。
“那大人要何時開始開衙執(zhí)?。俊敝葚┫胫摻o這位新上任的知州準(zhǔn)備好新的官服,還要時日向他匯報州城的情況,前任知州留下的州志也要交由這位大人查閱,這些林林總總的,小半個月總是要有的。
“明天?!?p> 晚上,州丞想要辦一場小宴,以此為趙右庭接風(fēng)洗塵,被趙右庭婉拒,反而要求州丞與他兩人即可,簡單的一頓飯,主要事項就是交代西州大體情況,詢問前任知州治下如何。
“西州守軍情況如何?”趙右庭端坐座,陸琰立于其身后,此時菜品陸續(xù)送來,送到趙右庭這里的,陸琰伸手攔下,一一嘗過之后,才給侍者端上案。
州丞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有些小尷尬,可也十分能理解,人家這才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擱他他也不會輕易放心其他人。
“回稟大人,西州城目前約有守軍一千七百余,同周邊村鎮(zhèn)分駐,共計兩千六百,是為西州衛(wèi)建制?!?p> 說真的,以邊疆大州,西州城的守衛(wèi)力量明顯不足,這是連陸琰這樣的邊緣人員都能看出來的,更別說在地方上執(zhí)政多年的趙右庭。
“何以至此?”按照慣例,西州這邊,至少也要有四個千戶所的編制才對,西域共計十三州,趙右庭知道這其中有四個州在朝廷的控制之下,每個州都應(yīng)該有一整個衛(wèi)所的編制,連同周邊縣鎮(zhèn),甚至該有些許超過一般衛(wèi)所的建制。
州丞苦笑搖頭,“名義上如此,可實際上,哪里來這么多軍士呢?再說,就算有那么多人愿意參軍,可朝廷發(fā)下的俸銀也不夠啊...”
趙右庭神色轉(zhuǎn)為嚴肅“莫非是有人借此吃空餉?”
州丞苦笑搖頭,無奈道:“大人有所不知,西州衛(wèi),乃是新建的衛(wèi)所,下官陪同上一任知州大人來此之時,隨行之軍不過一支千戶所,軍不過千人,奉朝廷旨意于西州編制軍戶,光是為了平息此事的民怨,便花費了數(shù)年之久,至今日,軍戶數(shù)量也不過千余...”
軍戶,即世襲軍人身份的家庭,父從軍,則全家免差役,父死,則其家遣一男丁補其父之缺,世代如此。一旦入了軍籍,后面再想擺脫軍戶,可就難上加難了。陸琰他自己,便是軍戶出身,自然對此不陌生,也知道,不少人其實都不想做軍戶當(dāng)兵...
“至于俸銀一事,更為棘手...”州丞一臉嘆息神情,“大人您既然也知道朝廷默許此地狀況,便也應(yīng)該清楚,我等行事,越來越受掣肘,自前年起,便有那賊寇,截下俸銀,護衛(wèi)難以時常外出護送,否則我等有隨意釁事、御下不嚴的罪責(zé)...每年都有至少兩三個月的俸銀被劫,其實大人也清楚,此事不是那草原蠻子,便是那張義秦所為?!贝耸乱呀?jīng)煩擾很久,也不是他能解決的,事關(guān)朝廷顏面,以及那個所謂的大局。
是了,朝廷恐怕早已默許西域此般境況,只是西域這幫人有苦說不出,消息傳不到東面去,所以自己不知道。到這兒來,事兒辦好了未必有賞,辦差了有罪是板上釘釘?shù)?,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說得出也不能說,這大概比說不出還要難受。
此時,陸琰才真正地、全面的認知到,自己到底是攤上了個多爛的差事兒,上了個前途多么灰暗的‘賊船’。
望著神色平靜的趙右庭,神色同樣平靜的他自己,內(nèi)心卻陷入了一個非常頹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