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時，黎笑笑在網(wǎng)上看過不少年會節(jié)目的視頻，絕大多數(shù)都是演得粗糙，拍得隨意。有學長回學校搞座談會，講一講工作情況，有人提過關于年會的問題，黎笑笑也聽了一些。在黎笑笑心目中，除去一些非常大的公司，年會無非無非也就是有個大型一點的飯局，多了些花樣就是領導先上去講個話，然后公司里各個部門的員工出節(jié)目活躍一下氣氛，大家邊吃邊看，再加上基本上機會等于零的抽獎?？偟貋碚f，是個很隨意的場合，無非鼓勵和慰勞一下大家而已?？赡芨蠈拥娜藭欣穗H關系等等的舉動，但對于普通員工來說，更關注的是吃的好不好和抽獎能不能抽中，獎品大不大。說白了，只要公司花錢就可以了。
這第一次參加的年會，就很出黎笑笑的意外。節(jié)目排練還好，那幾次排練并不算過分。但是公司要求，所有參與演出的員工、相關人員、工作人員，都從一大早就到場彩排，手上的工作都放一放；不到按請假處理。公司一共幾百員工，這一下就有近百人停止工作，在黎笑笑看來還是有點過分了。黎笑笑還一直惦記著SK項目的進度，好不容易趕上來一些，自己和劉祎峰出來一整天，回去又得緊張好幾天。她和劉祎峰都提前一周發(fā)了郵件給馮延峰，希望由他出面，能夠少耽誤半天時間，下午再來彩排，可是沒有任何反應。偶爾見到馮延峰當面提到這事，馮延峰也只是說“我看看吧”搪塞一下而已。
而排練這邊也很小題大作。平時九點鐘上班，這次排練卻要求大家八點鐘就要到會場。黎笑笑到時，還有五分鐘八點，卻大概只有一半的人準時到達，也沒人真的管。黎笑笑環(huán)顧了一下，會場的桌椅已經(jīng)擺好，幾十張圓桌擺滿大廳，舞臺也在前一天晚上準備好了各種設備。除了在準備東西的工作人員，其它人都三五成群地聚在桌子旁，有人玩手機，有人趴在桌子上休息。劉祎峰坐在最前排角落的桌邊，這時舉手向黎笑笑示意。黎笑笑就走了過去。會場還算暖和，黎笑笑把包放在一把椅子上，然后解開大衣和圍巾搭在椅背上，自己又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運營大叔趴在桌子上打盹，陳翰和劉祎峰和她打了招呼。
“那邊有早飯，可以自己拿?！眲⒌t峰說。“樣數(shù)還挺多的，你去看看吧。公司提供的?！?p> 黎笑笑答應了一聲，然后起身去拿早餐。包子、饅頭、花卷、餅，樣數(shù)確實不少，她只拿了一杯豆?jié){，轉身卻看到劉祎峰跟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黎笑笑問道。
“沒事兒……我沒吃飽，再來拿點?！眲⒌t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哦?！崩栊π﹄S便回答著，回到了位置上。劉祎峰又拿了一杯豆?jié){兩個包子跟著回來了。
“你真會吃?！标惡残χ蛉⒌t峰道。
“沒辦法，飯量大嘛?！眲⒌t峰嘿嘿一笑，拿起包子開始往嘴里塞。
比黎笑笑的拳頭還大的包子，劉祎峰一口下去，三分之一就不見了。黎笑笑第一次看到吃飯這么香甜的人，連她自己覺得都很有食欲。她喝了兩口豆?jié){，突然想到，李一瓊大概吃飯也這樣吧，但是自己好像從來沒注意過。
“你怎么過來的？”陳翰問道。
“地鐵，公交?！崩栊π唵蔚鼗卮鸬?。
“你過來要多久？從出家門到這邊?！眲⒌t峰問道。
“……大概一個半小時。”黎笑笑看了一下時間回答道。
“不錯了，我過來得兩個多小時?！眲⒌t峰邊開始對付第二個包子邊報怨道。“這地方太偏了。”
“晚上看情況，我送你們到地鐵站吧?！标惡矊蓚€人說道，眼睛卻看著黎笑笑。
“好啊，那可省事兒了，先謝謝啦?！标惡不卮鸬?。
“晚上回去公司有大巴吧？”黎笑笑反問道。
“有是有，不過是按照來的人數(shù)租的，得到時看有沒有位置才行。”劉祎峰說?！霸僬f，大巴回去是到公司的，還得再回家，麻煩?！?p> 黎笑笑本想拒絕，但劉祎峰卻自顧自地答應了下來，她也不好非要推辭，只好也說了句謝謝。
“其它人呢？”黎笑笑問道。
“趙杰在和其它人說話。”陳翰回答道。
劉祎峰都沒有回頭看，就用手向背后一指，說：“那邊，都聽到聲音了不是?！?p> 黎笑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趙杰在那里和人眉飛色舞地說話。
在最后兩次彩排時，多了一個人，就是這個趙杰，是剛剛入職的銷售。同是新人，也得參與到節(jié)目里。排練時間不夠，陳翰只好單獨大致教了他兩遍，然后五個人一起又過了兩遍，再讓他回去自己多練習一下。好在只有最后收勢一個動作是大家擺造型，其它動作每個人都是一模一樣的，不需要配合練習。
趙杰很是熱情活潑，休息閑聊時對所有人都笑臉相對，尤其對兩個女生很是殷勤。黎笑笑本來就冷臉，趙杰說了幾次話都沒有得到太多回應，但是他還是時不時把話題轉到黎笑笑身上。李恬倒是和他聊得火熱，不時咯咯嬌笑。
黎笑笑早就猜到，之前陳翰所說的強制所有新人參加表演只是借口，不參加也不會怎么樣，但是要是自己強行不要參加，也容易惹人厭煩，所以也沒說破，順勢參加了。趙杰也是用同樣的借口參加進來的，但是黎笑笑覺得他對排練很不上心。大家一起練習時，只有他時不時發(fā)出聲音，有時“哎”一聲，有時“嘿嘿”一笑。一到休息時，他就只和人聊天，從不翻看視頻。黎笑笑覺得，他只是想在年會上出風頭，重要的是他參加了表演這件事，至于表演得好不好，完全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
“其它人呢？”黎笑笑問道，故意不說李恬的名字。
“其它人？李恬？你沒看群里的話嗎？她下午才來。”劉祎峰說，語氣中帶著一絲酸味。
陳翰也只是苦笑了一下。
黎笑笑拿出手機，開始看群里的聊天內(nèi)容。在早上八點半左右，李恬在群里發(fā)了個消息，說是因為工作太忙，走不開，只好在公司加班，很抱歉云云，然后還附了一張截圖，內(nèi)容是馮延峰批準她晚些參加彩排的郵件。只有陳翰回應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沒有人再說話。
黎笑笑自己冷笑了一下，然后關閉了聊天軟件，開始繼續(xù)看在車上沒有看完的書。
“你們SK項目不是很忙嗎？沒有申請？”陳翰向同樣在玩手機的劉祎峰問道。
“忙啊，忙成狗了。早都申請了，提前一個多禮拜就申請了，不批，有什么辦法！”劉祎峰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怨恨。
“你也是嗎？”陳翰向黎笑笑問道。
黎笑笑點點頭。
陳翰沒有再說什么。
沉默了一會兒，有一個胸口貼著“工作人員”字樣的同事走上舞臺，用麥克宣布，大家可以去化妝了，化妝間在某某處，大家輪流去，上午都要化完妝，下午化妝師就走了等等事項。
“化妝？”劉祎峰想想，向黎笑笑說道：“只有你們女生需要化妝吧？”
黎笑笑還沒說話，陳翰回答道：“想什么呢，全都得化妝。舞臺上的燈光太強，不化妝是看不了的?？梢匀チ??！?p> “哦?！眲⒌t峰四下看了看，已經(jīng)有不少人起身往化妝間走了，又繼續(xù)低頭看手機，說道：“過一會兒吧，現(xiàn)在人多?！?p> 黎笑笑看了下時間，剛剛九點半，現(xiàn)在就化妝，那就得帶著妝一整天了。真坑人。
“你們都不玩游戲嗎？”過了一會兒，陳翰問道。
“不怎么玩，我都回家玩電腦上的游戲，手機上的沒啥意思。”劉祎峰懶洋洋地說。
黎笑笑只是搖搖頭，沒說話。
“你們玩過我們做的游戲嗎？”陳翰說著，給兩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機畫面。他正在玩著一個卡牌類的游戲。
“這個啊……玩過，我手機上還有呢，不過玩一會兒就不想玩了?！眲⒌t峰說著，也把手機屏幕展示出來，給兩人看屏幕上的一堆游戲圖標。“我們公司的游戲我都裝過，玩了一小段時間，但是實在提不起興趣?！?p> “哪里提不起興趣？比如這個游戲，你玩到哪里？”陳翰問道。
“玩了幾局和電腦對戰(zhàn)，到了和電腦對戰(zhàn)不漲經(jīng)驗的時候，我就不玩了?！?p> “不是可以和人對戰(zhàn)嗎？”陳翰問道。
“怎么說呢……我不喜歡和人對抗的游戲。就算玩網(wǎng)游，我也基本不‘PK’的?！?p> 黎笑笑抬頭看了劉祎峰一眼。這段時間的接觸，她已經(jīng)知道他是個性格溫和的人，從沒見過他和誰不愉快，就算是馮延峰說些不好聽的話，他也只是逆來順受地聽著，從不頂嘴。但是他倒不懦弱，有時馮延峰安排給他做SK項目以外的事，他就是硬拖著不做，無論馮延峰怎么說，他就只是一句“時間太緊來不及”去對付，直到馮延峰把任務轉給別人。他就是不喜歡正面沖突。
唯一一次見到他和別人對立，是他和查理在討論技術問題有了分歧。兩人對技術選型有了不同意見，爭論持續(xù)了兩天的中午和晚上的休息時間。但是這不算是沖突，兩人經(jīng)常一邊吃飯一邊爭論，倒是挺融洽的。而且兩人很類似，爭論完了之后，下次見面沒有任何隔閡。黎笑笑覺得這兩人太另類了，常常在心里覺得好笑。
“再一個，我不喜歡這種類型的游戲。我喜歡‘RPG’類型的。”劉祎峰接著說道。
黎笑笑明白“PK”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明白“RPG”，特意上網(wǎng)去查了一下。
“那你平時用手機干什么？”陳翰問道。
“看技術博客，看動漫，看輕小說。有時候聽聽音樂，評書，相聲。也就這些。”劉祎峰說道。
這人真實在，黎笑笑心想。一般來說，只要說一句“看技術博客”也就好了吧，他卻實實在在地全講了出來，一點也不隱瞞和避諱，也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
“輕小說？那是什么？”陳翰問道。
黎笑笑剛想去查一下“輕小說”是什么意思，陳翰就問了出來，她也就不查了，等著聽劉祎峰的回答。
“怎么解釋呢……基本上就理解為，將來可能會改編成漫畫或者動漫的那種小說吧。”
“……你還真宅?！标惡残χf道。
“不不不，我哪里算宅?！眲⒌t峰謙虛地說道。“我差得遠呢，只能算‘半宅’。”
黎笑笑忍不住笑了出來，趕緊低下頭掩飾。在大多數(shù)人的眼里，“宅”都是個貶義詞，可是聽劉祎峰的意思，他反倒是把“宅”當成了一個高貴的稱號，別人說他“宅”，就是在夸他一樣。
黎笑笑再抬起頭時，看到陳翰和劉祎峰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問道：“怎么了？”
陳翰有些尷尬地轉了目光，劉祎峰卻說：“不明白你笑什么?！?p> “沒什么。”黎笑笑搖搖頭，補充了一句，說：“我想到好笑的事?！?p> 劉祎峰明白了這個梗，哈哈笑了起來。
陳翰向黎笑笑問道：“小黎，你也不玩游戲嗎？像那種休閑類的游戲，有很多女生都在玩的?！?p> “我本來就不玩游戲。至于公司的游戲，測試的時候玩得太多了，已經(jīng)沒興趣再玩了?！崩栊πφf。
“就像廚師回家都不做飯一樣。”劉祎峰笑著補充道。
“那你平時干嘛？”陳翰問道。
“看書吧?！逼鋵嵥矔檬謾C看劇，不過沒有說出來。
“都看什么類型的？”陳翰追問道。
“什么都有吧，測試方面的，設計類的，理財類的，經(jīng)濟類的，都看?！崩栊π卮鸬?，心里對他的追根問底有些反感?？墒顷惡矅栏駚碚f級別比自己高，雖然不是直屬領導，但是不回答也不好。
“……你為什么看設計方面的書？”陳翰想了一下又問道。
“做測試嘛，都是在驗證一個一個的功能，看看設計類的書，能了解一些設計的原因，測試起來也更有目的性。”黎笑笑回答道。
陳翰陷入深思。黎笑笑和劉祎峰又各自低頭看手機。
過了一會兒，劉祎峰看化妝的人陸續(xù)回來了，就拍醒了大叔。
“我們?nèi)セ瘖y吧?！眲⒌t峰說著站起身來。
“我自己化妝，都帶好了?！崩栊πφf。
“干嘛不用他們的？”劉祎峰問道。
“……我皮膚容易過敏，不能亂用化妝品?！崩栊π卮鸬??！澳銈?nèi)グ??！?p> 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黎笑笑雖然沒見過，但是她知道給這種表演化妝的化妝師，不會用太好的化妝品?；瘖y師自己也不會太上心。最主要的是，她覺得那些化妝品給誰都用，而且會用很長時間，肯定不會太干凈。
“設計類的書你都看了什么？”等劉祎峰和大叔離開，陳翰又問道。
黎笑笑把正在看的書名讀給陳翰聽。
“我聽大姐——就是鄭總，她說你給產(chǎn)品這邊提了不少建議吧?！标惡矄柕馈?p> 黎笑笑心思飛快轉動著。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覺得我多管閑事了？作為測試人員，居然敢對產(chǎn)品經(jīng)理的工作指手畫腳，是不是會讓產(chǎn)品經(jīng)理不高興？
因為她之前就考慮過這種事，所以這時回復也很快，說道：“哪有提什么建議，我只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多問了幾句?！?p> “你不用謙虛?！标惡残α似饋?，說：“我聽大姐說，你有一些建議挺好的，有些大姐已經(jīng)轉到別的產(chǎn)品里面去了，還有一些準備在SK的下一期里實現(xiàn)。”
“這……大姐——不，鄭總說得夸張了?！崩栊πτX得陳翰似乎沒有惡意，但是還是謹慎地回答了。
“你對產(chǎn)品設計有興趣嗎？”陳翰又問道。
黎笑笑又開始快速思考起來。他問這種話，是不是有想讓我轉去做產(chǎn)品的想法？如果真是這樣，倒是遂了黎笑笑的心意。她并不喜歡單調(diào)重復的測試工作；她更喜歡做一些有創(chuàng)意的事。因為馮延峰，她也不喜歡測試的團隊氛圍；除了李一瓊，她幾乎沒和其它人說過話。雖然試用期只有一半，她有時會想，到轉正的時候，馮延峰會不會搞事情。如果能轉到產(chǎn)品那邊去，至少不會比現(xiàn)在的處境更差吧。
想定了主意，黎笑笑放下手機，正視著陳翰說：“是的，我對產(chǎn)品更有興趣?！?p> “嗯……”陳翰想了想，說道：“那這樣吧，我推薦你幾本書，可以看一看。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隨時問我?！?p> 黎笑笑有些失望。她本想著，陳翰下一句會不會是“那你要不要轉到產(chǎn)品這邊來”，那自己就立刻答應就好了。但是轉念一想，他推薦書籍，估計多少有對自己進行考核的意味。畢竟不像直接入職產(chǎn)品的人，都是經(jīng)過面試的；這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面試。機會仍然在。想到這里，她又有些高興起來，同時暗下決定，以后工作的重點轉到產(chǎn)品設計上面去，盡量多問問題，多提建議，哪怕不成熟；陳翰推薦過來的書要盡快看完，不時向他提問題，相當于是匯報進度。
“好呀，謝謝。”黎笑笑露出笑容回答道。
劉祎峰和大叔回來時，都被畫成了鬼一般的樣子：煞白的臉，紅臉蛋，通紅的嘴唇。似乎唇彩還是防水的，就連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的嘴也沒有褪色。
中間，四個人上去彩排了三次。趙杰還是時不時忘記或者做錯動作。李恬遲遲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