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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枝一驚鵲

第二章 無奈

梅枝一驚鵲 一字月 2121 2020-07-07 21:19:17

  帶頭士兵丟下一句“限三日內(nèi)啟程”,十幾名士兵才飛揚跋扈地離去。

  “橫豎都是死,活著有什么意義?”

  “生靈涂炭…生靈涂炭啊!”

  待不見這些士兵的蹤影之后,村民們幾乎都哭喪著一張臉。只有幾個懷有黃粱一夢的青年,心愿余生名氣大振,沉在富貴之鄉(xiāng)。

  沉浸在哀傷之中,眾人也零零散散地離去。

  老婦人醒來之時,已在自家床頭。不顧?quán)従拥膭褡瑁且诮袢丈仙綖榇髢鹤咏▊€墳,嘴里念念有詞,全是辱罵官兵的狠毒咒語。

  隨著時辰的流逝,天空漸漸泛黃,村頭處原本熙熙攘攘,現(xiàn)如今只剩欒漢武一人在此。

  “唉……”

  夕陽之下老樹盤根。

  欒老漢坐于地面,深深嘆了一口氣。

  滿鬢發(fā)白的他,看著墻壁處寫著“欒漢武”的三大字,自知這是一條踏入死亡的道路上。

  他已年過六甲,既無功名成就之心,也不愿為殘暴無度的周閔王效命,他只想守著一畝田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過著清貧但又快樂的日子。

  “爹……”呼喚之人身著灰色衣裳,芳齡約莫十六,乃欒漢武之女,欒驚鵲。

  “這…”她見家君神情惆悵,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貼于墻壁的公告,“爹是要出征了嗎?”

  “走吧,”欒漢武起身拍了拍臀部,霞光把他圍成一團,佝僂地縮在這天地之間。

  在他那深得不可見底的眼袋里,有著看不懂的憂傷,他那沙啞的聲音里卻透露出幾絲溫柔,他對她說道:

  “我們回家去?!?p>  欒漢武漆下無男兒,只有這么個女兒。

  他老來娶妻,老來得子。

  妻身體不佳,幾次懷子流產(chǎn),生出這個女兒時已是奇跡,自己也無太大的能力能再娶一名小妾。

  ?雖偶爾欒漢武感嘆自己沒能得到一個犬子,但好在女兒自小聰明伶俐,自小得一名師偏愛,老師秉承有教無類的原則免費為她教學(xué),賜她名為驚鵲,其意為驚人之鵲。

  ?女兒下能鋤田上能識字通古,堪比男兒。人人都羨慕道:“有女應(yīng)當欒驚鵲?!?p>  這也算是給欒漢武一個安慰了吧。

  “爹,您可不能去?!睓梵@鵲神色凝聚,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您年紀那么大了,去戰(zhàn)場無疑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途,無論如何您都不可以去?!?p>  “先回家吧,不說這些。”欒漢武阻止了女兒的話語,示意她往西走去。

  “爹……”欒驚鵲欲往下說去,但看見家父絲毫不留任何機會,獨自往西行去。

  霞光灑在小橋流水人家,像是畫家用宣紙精心雕琢出的一派靜謐圖景。

  欒驚鵲望著家父落寞的背影,宛如一把刀卡在喉間,難受至極。她的睫毛往下垂去,望著地面須臾片刻,又將其抬起,追趕著前面的欒漢武。

  途中,二人各懷心事。欒驚鵲每一步都走得黯然失魂,丹唇緊閉,句話不說。

  “女兒啊。”

  “嗯?”

  欒漢武看著一點點落下的夕陽,沉重的眼皮子將景色納入深邃的眼瞳里,盡顯蒼涼之色。

  “你想的爹都明白,”他的語氣異常軟和,不似先前對她慣常的呵斥與嚴格要求,“但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這種小人物能做出選擇的。”

  欒漢武的話沒什么稀奇的地方,倒是把欒驚鵲聽出了一壇酸醋。

  “況且……爹終究是盛漣王朝的子孫,這土地是朝廷的恩澤,這秋季的豐收是廟堂虔誠祭祀天神而來。我們享受天子給予的恩惠,也要為天子盡心盡力?!?p>  “爹,可如今在位的……是何等殘暴,此等君王,值得為他赴湯蹈火嗎?”沉默好一會的欒驚鵲忍不住插嘴,這個問題早已困惑她許久。

  “閉嘴!”欒漢武勃然大怒,怒氣沖沖地瞪著欒驚鵲,“這不是你我可以評論的,以后都不許在這個事情上提起一字!”

  欒驚鵲自知失言,趕忙低頭接受父親的呵斥。

  說完,欒漢武的余光打量著周圍,看到四周無人,只有幾棵盤旋的老樹根,才松下了一口氣。

  “回去?!?p>  欒漢武示意驚鵲繼續(xù)往西行走,走在這條慣?;丶业穆飞?。

  “是,”剛受到呵斥的驚鵲應(yīng)聲答道,不敢挑戰(zhàn)家父的威嚴。

  夕陽一點點消沉殆盡,夜幕藏在其身后蠢蠢欲動。

  兩人沉默不語,不似先前兩人相互答辯。若是早些時候兩人同行,漢武常常詢問驚鵲在學(xué)堂里又習(xí)得什么名堂,驚鵲也予一一答復(fù)。

  但今天走在這條回家的路,卻不知道為什么,感到如此遙遠。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欒漢武開口道:“爹很快也要出征了,記得要照顧好你娘。你娘身體不太好,好好照顧她,凡事都要聽你娘親的話?!?p>  “……”

  “要記得時常到田地里看看那些莊稼,澆灌它,呵護它;若遇上了雨季,時常將囤好的水引進地窖里,若遇了旱季,自有用處?!?p>  “……”

  “如果可以……找個好人家也就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爹也別無他求,只希冀你們可以包容你娘與你們一起生活。”

  “……”

  “在這個亂世,切莫記得要自保。我們毓秀村莊遠離戰(zhàn)區(qū),享得了一時的清靜,但也保不了哪時矛頭會指向這里。所以……”

  “小女只是一介女流之輩,只愿父親您萬壽無疆,別無他求!”欒驚鵲禁不住道出了自己的心聲,眼淚銀線般垂落。

  欒漢武的話雖如春風(fēng)般和煦,軟綿綿的,像是毫無力氣一般。但卻字字誅心,她的心宛若被亂箭射中,血流不止。

  欒漢武呆了一下,女兒的反響超出他的預(yù)料。原本他肩負著一顆繁重的心情,現(xiàn)在卻莫名減輕大半。

  “嘿嘿……”欒漢武憨憨一笑,半瞇的雙眼淚水滾滾,發(fā)白的胡須也隨之抖動,他面對著驚鵲,說道:

  “爹比誰都想一直在你們母女身邊……”

  一瞬間,恍若時空已經(jīng)靜止。

  父女彼此相顧無言,暗自哽咽。

  此時秋風(fēng)起,吹起欒漢武的衣袂,吹走欒驚鵲頭頂?shù)聂⒒?,吹亂青青河邊草,吹動葉子沙沙響。

  “到家了?!?p>  欒漢武望著前面說道。

  前方不到十米之處,一座簡陋的茅屋,由石土茅草搭建而成,欄桿上常常晾曬著玉米辣椒之物,頭頂上有炊煙裊裊升起。

  這個地方,便是他們共同生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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