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蛟細細打量著這名傳千古的大將。細細算來這老人已經(jīng)七十幾了，除了發(fā)須皆白，眼角的幾道皺紋。歲月卻沒給他留下太多的痕跡。
唐蛟覺得自己的身高雖然不算太出眾，但在這個年頭，自己真不算矮了。但看廉頗這模樣，若是站直了，唐蛟估計自己也只能到他胸前。七十多歲的老頭子，身子骨仍舊硬朗，膀大腰圓，高高隆起的肱二頭肌足有唐蛟大腿粗細。
再加上左臉有一道傷疤，從嘴角一直延伸到眼角。給這老人徒添了幾分兇狠。
不過這廉頗不是重病在床了嗎？怎么來這了？
見唐蛟怔怔地看著自己，廉頗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微微一笑，臉上的褶子堆了好幾層。那道疤忽的裂開，露出里頭粉紅色的嫩肉，看得趙政心頭一緊，不自覺地后退了幾分。
秦沐蓉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見過老者！”
廉頗哈哈一笑：“好般懂事的女娃子，居然也不嫌老子嚇人?！闭f著站起身，撇了一眼趙政：“老子又不吃人，躲什么躲?！?p> 廉頗走到唐蛟面前，劈手從唐蛟手里搶過了一雙筷子，走到鍋邊，一點也不見外，伸筷就撈了一條魚：“你這不孝的小子，須發(fā)也敢剃個干凈。穿的古怪，用得炊具也古怪，但做的這吃食卻當真是香飄十里?！?p> 姬叔看這突然來的老頭，手握著劍，緊緊盯著廉頗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會出劍砍下這顆腦袋。唐蛟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姬叔身邊，不著痕跡的按住了劍，向姬叔搖了搖頭。
那邊，廉頗一邊呼哧呼哧喘著熱氣，筷子一刻不停，往嘴里送著魚肉：“這魚當真是鮮美……”一抬頭，見幾人都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臉不紅氣不喘地用筷子指了指：“一個個都這么看著老子作甚，坐下來吃啊，瞎客氣些什么？”
唐蛟扶額，這廉頗大將軍跟自己想的不一樣啊，怎的是個潑皮性子？剛欲坐下，唐蛟一拍額頭，方才居然忘記拿碗和勺子了。看看那吃得滿面油水的廉頗，唐蛟可不想自己也吃得這么狼狽，連忙上船拿東西。下船卻見趙政和秦沐蓉滿臉無奈地看著自己，仿佛在怪自己來得太晚，再看鍋里，那魚果然已經(jīng)被廉頗吃了個干凈。
唐蛟無奈嘆了口氣，又坐到河邊繼續(xù)釣魚。不過先前那鍋魚湯是姬叔熬的，正好自己不太滿意，待會兒重新做一鍋罷！
唐蛟坐在那釣魚，廉頗用魚刺剔著牙，饒有興趣地看著。
見唐蛟抓過一把地龍，搗成了肉泥。再用黃土包了，丟在落鉤的地方。廉頗不禁皺了皺眉頭：“小子，你這是作甚，釣魚弄得如此倒胃口。”
唐蛟向那片水域努了努嘴：“自己看唄！”
然后又回頭對閑著無事的秦沐蓉說道：“沐蓉，你帶著政兒去采點蘘荷紫蘇?！?p> 秦沐蓉正對剛剛沒吃到好吃的覺得有些沮喪，聽到找藥材，這可就是自己的看家本領了。一躍而起，帶著趙政就往林子里走去。雨后地滑，姬叔也怕這倆孩子出點事，連忙跟了上去。
廉頗還在盯著那水面，依然毫無反應，剛想問唐蛟，就聽水底下突然“咕嘟嘟”響了起來，那一小塊水更濁了幾分。
“小子，這是何故?！绷H忙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刺骨魚最喜肉味，這不，先給他點小利，一個個就趕來送死了?！碧乞匀魺o其事的說道。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廉頗卻是想到些什么，心里頭不是個滋味，嘆了口氣。
唐蛟又道：“不知老丈來此做什么？”
廉頗一愣，說道：“老子是個樵夫，砍柴的時候，剛巧嗅到此處有一股子香氣，我就過來了?！?p> 唐蛟努了努嘴，這廉頗老將軍扯謊都不會，雨后路滑，哪有這時候砍柴的。明白廉頗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再一想這廉老將軍裝病，唐蛟心里隱隱想到了什么。
唐蛟見竹筒一沉，一抬桿，魚鉤穿破了魚嘴，釣出水面，隨手解開，放在水邊的桶里。嘴里若無其事地問到：“先前老丈嘆氣，不知是因為什么？”
廉頗看這短發(fā)孩子也不知道自己身份，多年的郁悶正好沒人說，這孩子又討喜，想了想，說道。
“老子本來是一家商戶的護院，也是幫東家處理了諸多事情。老東家覺得我老了，少東家也嫌我老了，前幾日跟下人說想換了我這個護院。這正心煩吶！”
嚯，這剛才還是個樵夫，這就護院了，唐蛟在心里暗笑。既然這老頭子不想泄露身份，自己索性就跟著說下去。
“老丈這是擔心，再過幾年，老東家走了，少東家完全挑了擔子，自己便沒辦法繼續(xù)為商戶效命了？”
廉頗點了點頭，又是長嘆一聲。
唐蛟接著說：“那老丈有沒有想過換一家商戶呢？”
廉頗氣得鼓起了眼睛，這是想換就換的嗎？
算了算了，不知者無罪。強行平心氣和地對唐蛟說：“在這商戶呆久了，干一輩子了，早就把這當作自己的家了，況且老東家年少時也待我極好?！?p> 唐蛟提鉤，又是一條：“老丈可聽過一句話？”
“什么話？”廉頗忙問。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良狗烹。”唐蛟微微一笑：“老丈可還記得我先前打窩子，先給一點小利，等見利而行，再一網(wǎng)打盡。”
廉頗愣了一下，鳥盡弓藏，王族千古以來不就是如此嗎？近看那白起，拜武安侯，哪點不如自己？不也落得個身死？突然生了兔死狐悲之意。
唐蛟接著說：“這人吶，自古以來也是這樣，先給一點蠅頭小利，讓人死心塌地為自己干活。等到人老了、榨干了所有的價值，有新的、更好的人選，先前的老人不都是棄如敝履？”
廉頗無言。
唐蛟又說：“老丈不妨先想想，若是他日少東真成為了東家，該如何自處，是走是留。若是走，該去哪？若是留，東家不給任何好處，甚至收回你原有的一切，你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