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衛(wèi)處交了手信,青銅馬車再向太廟駛?cè)?。道兩旁栽著常青松柏。道路讓人灑水細細掃了,馬車在這黃土地上奔馳,竟也不見多少揚塵。
遙遙望去,一片冠帶在太廟門前。賓客們都已經(jīng)到了!
第二程,正禮開始!
第一項陳服器,清晨已經(jīng)讓侍把相關(guān)禮器、祭物,服飾準備好了。
三聲鐘響,正賓太尉朗聲叫到:“巳時,長者起身,引贊者入廟?!?p> 安國君贏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到太廟門口,引各路賓客進去太廟。
待到賓客就位,子楚從青銅車中走出,向各賓客行禮。
“冠者到!三加冠”
所謂三加冠。初加緇布冠,象征將涉入治理人事的事務,即擁有人治權(quán)。緇布冠為太古之制,冠禮首先加緇布冠,表示不忘本初。
授冠者右手持冠后,左手執(zhí)冠前,雙手捧冠高誦:“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唯祺,介爾景福!”
子楚高聲附道:“諾!”
待子楚卸去緇布冠,重新梳發(fā),再加皮弁,象征冠者具備基本武技,祝福將介入兵事,擁有兵權(quán)。
授冠者仍是右手持冠后,左手執(zhí)冠前,高誦:“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子楚再附:“諾!”
三加爵弁,爵弁即為文冠,意在冠者知書達禮。授冠者再誦:“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子楚再附:“諾!”
《大戴禮》云:“公冠四加,三同士,后加玄冕。天子亦四加,后加袞冕?!?p> 第三項:賓醴冠者。
正賓起身,倒酒,舉爵,向子楚賀:“甘醴唯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子楚接過爵,一飲而盡:“諾!”
第四項,賜表字。長者起身,用柳枝在子楚身上撒了三道水,意在掃去浮塵,滌去煩惱,高誦:“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伯某甫!”
其實異人早有表字,就是子楚二字。當年成人之際,哪有這般禮數(shù)。按理說這表字應與本名或形似、或意似。子楚和異人卻是風馬牛不相及,但子楚已是成年人,再改表字,于天于地于人皆是大不敬。
于是,這次賜表字,仍用的子楚二字。
再鄭重拜了祖宗排位。子楚在眾人的簇擁下,登了青銅馬車,前去拜尊長,見父母。
若是尋常人家,拜了父母,贈了祭品就罷了。
但這秦國太廟,不許女子進入。子楚只得再乘車前往王城拜過華陽夫人。
華陽夫人著華衣,二人拜過。子楚贈了殂肉,再乘車,前往王宮,拜大父秦昭王。子楚和呂不韋二人端坐在馬車上,子楚早已是大汗淋漓。兩手拼命向背后伸去:“不韋,趕緊給我取出來,受不了了!”
坐在一旁的呂不韋,看子楚整個人都快扭成了麻花,無奈的伸出手,在子楚背后掏了掏,取出了一木頭制成的十字架。
這子楚自幼在趙,沒有宦官教導皇室禮儀,彎腰塌肩毫無皇族氣質(zhì)。呂不韋為了糾正他這個問題,防止在及冠禮上出丑。特意用兩根木棍釘在一起,放在子楚背后。外罩華服,外人也看不出。
這長棍避免腰彎,短棍支在兩肩。
這兩根棍子可是讓子楚吃盡了苦頭,任做什么動作都覺得有人在束縛自己。
趁這會兒到王宮還有一些距離,子楚趕緊讓取出架子,找個舒服的位置坐著,好好舒坦一會兒。呂不韋見子楚這般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
車行在秦王城,兩側(cè)有兩隊儀仗斧鉞手,金瓜開路,當真是威風。
主路上,紅毯鋪了一路,一直蔓延到王宮漢白玉階梯上。
這等禮儀,早就超過了尋常王族及冠禮。興許是贏稷老了,慢慢在乎親情了,想給這個自有沒有親情的孫子一點補償吧!
呂不韋心想。
青銅車停在王宮前,呂不韋忽視子楚懇求的眼神把木棍給子楚插了回去。
二人走下青銅馬車,端著手等著秦昭王見。
“王宣贏異人覲見!宣呂不韋覲見!”
十余道聲浪從內(nèi)殿中傳出,一聲接一聲,一聲高過一聲。
呂不韋和子楚相視一笑,在宦官的帶領下共同走上了臺階。一位白發(fā)蒼蒼年老的內(nèi)侍悄聲對其他賓客說到:“王在內(nèi)室見公子異人和呂不韋,諸位大人在這殿前候著吧?!?p> 二人在內(nèi)侍的帶領下,沿著內(nèi)殿道路向書房走去。在王城內(nèi)殿,二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四處亂看。
一路上,宮燈中火焰輕輕扭動,裊裊青煙騰向空中。這燈中加了香料,整個宮中滿是香氣。
到了內(nèi)室門口,內(nèi)侍走向門側(cè):“王上在里面等著公子異人呢?!眱扇溯p輕推開房門,走進內(nèi)室。就見贏稷靠坐在床上,手里舉著竹簡,手臂直直向前伸著,想盡量離自己遠一點,瞇著眼睛看著。
這是子楚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大父。想象中的秦昭王應當是一身玄服,威風凜凜,雙目奪人,畢竟是力敵六國縱橫的王啊!
可眼前沒有什么王,只有一個耄耋之年風癱之身的老者。聽見聲響,秦昭王放下了竹簡,顫顫巍巍沙啞著嗓子說道:“異人孫孫嗎?趕緊上來,讓大父好好看看?!?p> 就這一聲,子楚之前想好的詞忘的精光,眼里只剩下了自己的大父。三兩步上前,噗通一聲就跪在了秦昭王塌前:“大父!”
秦昭王興許是看不仔細,粗糙的手在子楚嘴上鼻上撫摸著:“一表人才,是我贏家的種!這二十載的質(zhì)子,可苦了你了!”
子楚嗚咽著輕聲說:“孫兒不苦。孫兒不苦。歷經(jīng)了磨難,孩兒才能成才!”
“這話?;e人就罷了。當年大父做質(zhì)子,尚有娘親照顧。大父尚覺苦不堪言,你孤身在趙,可遠比大父苦??!”
聽見這話,子楚那還能忍住,放聲大哭。
“先賢孟子有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孩兒啊,切莫心生怨念,要把這段磨難當成是自己的財富,一般人都得不到的財富。也是這般磨難,才將孩子你培養(yǎng)成今日這般英才啊!”贏稷顫聲道。
“大父之言字字珠璣,孩兒謹記在心!”子楚抹了一把眼淚。
“你就是呂不韋?”秦昭王又看向呂不韋。
“濮陽呂氏不韋拜見秦王?!眳尾豁f行禮道。
“先生不必多禮,送異人回國,先生辛苦了!”秦昭王瞇起了眼睛:“宣書!呂不韋送異人歸國,有大功與王室。封官比九卿,不受秦國約束!”
“謝過大父!”異人聞言,連忙拜謝。
呂不韋卻是搖了搖頭:“我與子楚一見如故,不曾想過封賞。請王收回王命?!?p> 秦昭王不言,看向呂不韋。呂不韋也不躲閃,正視秦昭王。
半晌,秦昭王嘶啞著嗓子,笑到:“好啊好,當真是君子風范。異人,你們先下去吧,孤有些乏了。”
“諾!”二人行禮,后退走出了內(nèi)室。正準備關(guān)門,又聽見秦昭王說到:“天不早了,醴賓便莫回太廟了,就在這王城大殿吧!”
“諾!”
二人關(guān)上門,隨內(nèi)侍朝著大殿走去。異人回頭看了一眼內(nèi)室,心里暗暗道。
政兒!趙姬!我已經(jīng)慢慢站穩(wěn)了腳跟,你們等著,我很快就接你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