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琉又將頭埋了下去,盡管這院子著實(shí)奇特引人,但畢竟也是大戶人家,俗話說,大戶人家是非多,還是謹(jǐn)慎些為好。
引路人又同別人說了幾句,得到允許,方讓若琉一人,獨(dú)自將茶葉送去前廳,她一直沒有抬頭,只躬身雙手相奉,說道:“秦老爺,這是您幾日前在茶樓預(yù)訂的茶葉,等待多時(shí)甚是抱歉,故今日一送到,即刻就給您老送來了?!?p> “無妨,這時(shí)間倒是趕巧,直接將這呈給上座便好?!鼻氐廊挥洲D(zhuǎn)頭與上座的人說道:“九阿哥,這便是上次向您提及的茶葉,雖不及皇宮,但老夫以為是京城一絕,正巧今日送來,九阿哥不妨帶回去嘗嘗?!?p> “那,胤禟便謝過先生了?!?p> 若琉將送來的茶葉放在愛新覺羅·胤禟旁邊的小桌子上,眼角余光不小心瞥見九阿哥腰間的那枚由羊脂玉做成的白玉佩,覺著有些眼熟,不免好奇,便悄悄抬眼看了看,卻正好和愛新覺羅·胤禟四目相對(duì)。
若琉頓時(shí)停住了手上的動(dòng)作,愣在原地,一瞬間,腦海被一月前的記憶填滿,萬春樓門前、茶樓院子里的那棵若榴樹。
還有最后一次他送來了各式茶點(diǎn),又匆匆離開時(shí)留下的“改日”。
這兩個(gè)字伴了若琉好幾日的時(shí)光,她一直念著,每日只希望“改日”便會(huì)是她醒著的這天。
可盼了許久,還是沒能盼見。
直到后來,何時(shí)忘了也不知。
若琉驚訝地張開嘴,嘴里的“爺”字還未成口型,就被人打斷。
“這位是九阿哥,還不趕快拜見?”秦道然突然開口呵斥,他也不曾想送茶葉的這位會(huì)沖撞了九阿哥。
“爺,不,見過九阿哥,方才是草民粗鄙無知,沖撞了九阿哥,請(qǐng)九阿哥恕罪?!彼龥]想到公子竟會(huì)是九阿哥,回過神霎時(shí)不知所措,而今看來,她怕是免不了一頓責(zé)罰。
“不知者無罪,不過是來送茶葉的小姑娘,便不予計(jì)較,早些回去,免得家人擔(dān)憂。”胤禟柔聲寬慰道。
他亦是未曾想到,不過一月時(shí)間,他那日所救的小女孩,如今竟已如此靈秀。
可是,他并沒有認(rèn)她。
“謝九阿哥,草民告退。”話未盡,人已去。
再多留片刻,更是尷尬。
又一次經(jīng)過秦府的院子,也不知何故,若琉只覺有些諷刺,那些會(huì)變換的花樹,如同難測(cè)的人意。
只不過一月之久,卻是物是人非。
他是高高在上的九阿哥,而她,僅僅是街上一個(gè)毫不起眼的小乞丐。
他的“改日”,她可以記很久,可與他,或許眨一下眼睛,就已在腦后。
出了秦府,她讓小東先行回去,說自己想一人走走。
小東也不問,只囑咐道要早些回去。
她點(diǎn)了頭,表示答應(yīng)了。
若琉從懷里掏出一個(gè)缺了角的木牌,木牌上散發(fā)一種沁人的淡淡檀木香。
回憶最是傷感。
她用手輕輕撫摸著木牌,嘴上喃喃道:“外婆,我好想你,你在哪里???”她的聲音中有一絲絲抽泣。
她也不知一路走走去了哪里,只知道走到一處街角,尋了一個(gè)臺(tái)階坐下,趴在膝蓋上,埋頭開始哭泣。
有好心人上前詢問,她并沒有理睬,聽見若有若無的抽噎,好似說著:“外婆,我好想你,你在哪里???”以為是跟著外婆出門逛街走散的小姑娘,好心想幫忙找人可得不到任何反應(yīng),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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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前廳。
“先生,那胤禟也不再叨擾了,這便先回去了?!必范K和秦道然一同起身,相互作揖,“先生請(qǐng)留步,不必相送?!闭f完,便大步略加輕功飛速離去。
可當(dāng)他匆匆趕到茶樓時(shí),尋了一圈也未見得若琉的身影。
“爺,可是有何事急著吩咐?我等這就將姑娘尋回便是了?!笔牌派锨霸儐枴?p> “石婆婆,也并非事什么急事,只是……只是……”他有些猶豫,“我且等等,您先去忙罷,無須理會(huì)我,我就在這等著若兒便可?!?p> “好好好,爺不妨上廳上坐坐,若琉姑娘一回來,就讓她去拜見爺,可是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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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依舊是不變的車水馬龍,來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卻再?zèng)]有人理會(huì)若琉。
她已停了哭泣,僅如同木頭人一般望著前方,空洞的眼神里找不到一絲光點(diǎn)。
她好像成了街邊的常物,她雖存在,也并不存在。
一習(xí)熱風(fēng)襲來,她卻緊緊抱著自己。
她只覺得此刻的天,應(yīng)是陰雨綿綿,可老天偏偏想和她作對(duì),萬里晴空無處云,連臉頰上的淚也不知何時(shí)成了淚痕,手指稍盡力氣才擦拭去這些“磨砂”。
若琉做了幾次深呼吸,面上也不似方才紅潤,小心地收回那一塊缺了角的木牌,藏在懷里,好像外婆還在她的身邊。
她低下頭,輕輕拍了拍肚子,忽然微笑,再抬頭時(shí),她又是原來無憂無慮的若琉。
不自覺走到那家生煎店鋪,掏出幾枚銅錢,買了兩個(gè),邊吃邊樂。
再回到茶樓時(shí),已是傍晚,天色微暗初露夜色。
若琉用舌頭舔了一圈嘴唇,又吧唧了兩下,回味著那讓人歡喜的生煎的味道。
一進(jìn)茶樓,她又換了個(gè)模樣,活蹦亂跳,沖著掌柜便喊:“掌柜,今日收成可還好?”
“好,比前日多一成呢?!闭乒裥χ卮稹?p> “石婆婆,我回來了?!痹偻镒撸譀_著里面喊。
往常,石婆婆只出聲不見人,回應(yīng)道:“回來了就好,等等就能開飯了?!?p> 可今日,石婆婆特地出來迎接,面上雖也是笑著,但語氣有些急切,她拉著若琉,邊走邊說:“回來了就好,爺在廳上等姑娘許久了,姑娘快些去罷,莫讓爺?shù)燃绷?。?p> 若琉一愣,任由石婆婆拉著僵硬的身軀,將她帶到里廳門口。
難不成,爺出了秦府便來茶樓了?還一直等她?
若琉有些猶豫,緩慢的走到胤禟面前,成半蹲姿勢(shì),手掌相交放于腹前,頷首低眉。
“見過爺,不,見過……”一時(shí)間,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即將出口的“九阿哥”硬生生被停在嘴邊。
總覺有些別扭。
“起來罷。”胤禟上揚(yáng)了手掌。
“是?!敝懒怂纳矸莺螅兊镁惺?。
若琉直起身,低著頭,雙手緊握著。
胤禟起身上前,伸出的手以示好,可還未碰到,若琉便向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