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也大踏步而出,渾然不把異樣的目光放在眼里。
他的眼里好像只有兄弟們已經(jīng)并肩站起的一方,顯示著他的渴望。
皇帝也頗有些感慨。
眼瞅著身邊只剩下老大老二老三和老九。
芷兒的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遠(yuǎn)方來了一支軍隊。
領(lǐng)頭的打著“白”字的旗號。
朱玟心念一動,搶先跪了下來,“父皇不用擔(dān)憂,白夜大將軍已經(jīng)率軍趕來平叛了,求父皇看在弟弟們都還年幼的份上,給他們一個悔過的機會。”
“你倒是個顧念兄弟情的?!被实塾迷尞惖难凵窨粗扃?,好像在判斷這是他的哪個孩子。
“不過?!彼掝^一轉(zhuǎn),“你又怎知白夜那條老狗是來平叛的呢?”
朱玟大驚失色。
他跪倒在父親的腳邊,頹唐地望向自己的大哥和二哥。
朱珷和朱瑆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
他們也走進(jìn)自己兄弟的隊伍里,義無反顧。
站到了剛到的白夜大將軍的身后。
造反的陣營像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一點一點壯大著。
芷兒看著朱玟,他癱倒在皇帝的腳邊,眸子也無神至極,嘴巴微張卻一個字都流露不出來,好像是不會說話的啞巴。
他先前才說過自己與大哥二哥是抱作一團的啊,可此刻他卻完全不知道大哥和二哥的計劃,這場謀反里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被蒙蔽的輸家。
你看那個人,他好像一條沒人要的狗啊。
老大與老二背后是白夜大將軍和軍部。
老四與老五背后是廣郡侯與鄭家。
老六與老八背后是浮屠王與漠北。
老七背后是蠻王與南疆。
皇帝掃視了身前紛紛站成一條線的皇子們,轉(zhuǎn)頭不再看他們,看向身后面如土色的老三與毫無表情的老九,對著九皇子溫言道:“那你背后又是誰呢?”
小九沖他拱了拱手,與諸皇兄站在一條線上,大皇子朱珷拍打著他的后背,好像這樣做可以給他力量似的。
不遠(yuǎn)處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他背后,不就是我咯?”
皇帝回過身來望向芷兒,確切地說,是看著芷兒身邊的離王,他瞇起眼目光好像一把殺人的利刃,讓芷兒瞧著心煩意亂,可獨孤離與他對視著,哈哈一笑。
“陛下,恭請退位!”他半跪下,奉上未寫完的圣旨,墨跡未干的圣旨上是退位的旨意。
連玉印都印上了。
只差他落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份自裁書。
“你們……你們?yōu)槭裁炊家匏??為什么都要逼朕!”他指著一個個同樣半跪下來的怒吼道。
這里有助他打下江山的功臣,有朝堂的脊梁,還有他寄予厚望的兒子。
皇帝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厥了過去,花惜月眼見機會大好怎可錯過,挾著明晃晃的匕首直刺向他的胸膛,這次他退無可退,手段用盡,便連一身的絕學(xué)武藝也施展不出。
一擊!即中!
他閉上眼,迎接死亡。
十息過,他睜眼,三皇子朱玟正擋在他的身前。
他有九個兒子,偏偏卻是他最厭惡的最不爭氣的那個救了他,眼淚忽然從他的眸子里奪眶而出,好賴他是一顆面冷心冷的帝王心,未流出半分感情來,只顫聲道:“你……”
朱玟瞧著他的淚,一時間天地仿佛只剩他斧子二人,然而一個又要走了,是何其的殘忍。
芷兒咬住自己的手,生怕自己哭出聲來。
“父皇,可否,在兒臣死之前抱一抱兒臣?”他哀求著。
好像在訴說生命的無奈。
“好……”老皇帝頓時泣不成聲,恍然間驚覺這是他第一次抱兒子,孩子們出生后他就忙于政務(wù),這些孩子們打小也沒見過他幾次,沒母妃的托著太后或離王照看著,他是否對他們太過冷漠了些,以致于一出鬧劇于今日上演?
“啊!”
芷兒大驚,朱玟不知從何處摸來的匕首,直插入老皇帝的心窩,鮮血噴涌像是散射的極光。
“為……為什么?”他一臉茫然,為什么生前一無所有,死時自己仍是孤家寡人,這便是稱孤道寡嗎?
獨孤離從他的手指上取下那玉扳指,遞給芷兒,芷兒這才瞧見扳指里寫的“十八”兩字。
“我們深知皇上是有手段的,生怕他還有后手,所以一層接一層地出牌,就為了算他還有沒有留手,由三皇子動手的這個計劃最為天衣無縫,果然……他死了?!?p> “你不叫芷兒,你自小就不叫芷兒,你娘親將你視若珍寶,給你取名為朱玥,她當(dāng)年又很歡喜那首玲瓏十里紅妝,給你的封號叫紅妝。”獨孤離望著她,仿佛隔著遙遠(yuǎn)的時間線回顧著另一個女人,一個善良美麗卻委身風(fēng)塵的鬼。
“你叫朱玥,你是紅妝公主!”
“我的娘親,是,是……十八姨?”芷兒忽然覺著天旋地轉(zhuǎn),原先亂了的思緒也一瞬間理清了,卻也更加刺痛,拉扯著她的痛覺。
為什么九皇子見自己撞破了他與端嬪的秘事卻一個勁地護著她。
為什么刻薄慣了的四皇子會向她道歉。
為什么三皇子敢拉上她去參加諸皇子的宴席。
為什么六皇子見了面就夸她好看不怕龍兮婷吃醋。
為什么皇子們在她直斥他們名諱時不加以責(zé)怪,甚至幾位嫂嫂還出言相護。
為什么皇子們敢在她的面前揭露皇室的丑惡嘴臉。
原來他們都是自己的兄長。
“你被我抱走時還小,你不記得了,他們卻記得,他們都抱過你,疼過你,你是他們唯一的妹妹?!?p> 不管他們明面上吵得如何厲害,在你面前,他們?nèi)允窍肫颇X袋也要從宮外給你帶來撥浪鼓玩的兄長。
美好的從未失散,與你失散的只有過去,和曾經(jīng)悲傷的故事結(jié)尾。
“我們幾個的動向被父皇一直監(jiān)視著,而老四實在是忍受不住上次去風(fēng)花雪月里看了你一眼,想不到父皇卻留心了。”朱珷揉了揉朱玥的頭。
她忽然想起,原來小時候陽光下也有一雙溫暖的手,也是這樣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小妹,我長大了保護你呀!”
原來一切都從未忘卻,所以明知自己被除了奪嫡的名分仍然在疆場上浴血搏殺掙一份將軍銜,而那個胖的決定用金銀買她一世的榮華,只會吟春弄秋的浮華才子也學(xué)得滿腹經(jīng)綸一肚子謀略,體弱的學(xué)占卜日日卜她的前程,有前途的想方設(shè)法壯大自己的勢力想要帶她重返皇宮。
因為他們不能親自去看她,所以每年的山亭煮酒是最熱鬧的,因為算卦的會卜出她這一年的吉兇來,聽到是上上簽大家都會流露心滿意足的微笑,聽到是下下簽大家就會反復(fù)詢問是不是算錯了。
他們一直惦記著你。
一切從未被忘卻,只是塵封。
“當(dāng)年你為什么把我抱走?”朱玥含著淚問道。
淚水淌進(jìn)了她的嘴里。
這便是淚的滋味嗎?
有些酸澀。
“當(dāng)年我離京后,欽天監(jiān)那群蠢貨不知是被人收買了還是真有星象預(yù)示,總歸得出讖言說‘帝星位移,蟾宮主國’,當(dāng)時皇上以為蟾宮是指女人,你娘親又在國內(nèi)與我們這些權(quán)貴交好,頗有些名望,他開始懷疑起來,你娘親又是一人在宮里,又無甚勞子依靠,被人下了毒害了一身瘋病,我也不知道這背后有沒有你父皇的示意。但是他當(dāng)年沒放什么心思在你娘親那里,多年不入后宮只顧在民間里尋找美人,不知道你母親已經(jīng)生了一對龍鳳胎,而你的兄長們卻都知道,他后來又懷疑蟾宮指的是你母親的女兒,于是我就把小九抱給他,他這才安心下來,而我就與你的兄長們一直隱瞞你的身份。他們也想去風(fēng)花雪月里看你,只是他們的動向被皇帝監(jiān)視著,怕暴露你就從未去過,除了小九是我替他養(yǎng)大的可以偶爾來上兩趟,尤其是像老四這種要奪皇子之位的,那更是關(guān)注了,往年我也會偶爾帶你去一些大聚會上,他們也可以看你兩眼,可惜老四這次實在忍不了偷偷來看了你,卻被你父皇發(fā)現(xiàn)了你的存在,他打算除了你,你曉得,為了他那個大帝國,他什么都干的出來?!豹毠码x聳了聳肩。
“那害我娘親的兇手呢?”她握緊拳頭追問,復(fù)仇正燒滿她的胸膛。
“你以為害了十八姐后我和亦槿會放過兇手?夜淑早就送兇手早登極樂了,不過可惜,到死還是沒能追查到幕后主使。”獨孤離點了點身旁的花惜月。
花惜月拿手絹擦了擦臉,面容卻是大變,變回了夜淑的樣子。
“這些年我故意用納蘭人的名號作了諸多詩詞和評論,讓皇帝一位我一心撲在酒色上,失了當(dāng)年的雄心壯志,幾位打天下的老臣子里他是最不放心我的,所以提拔了浮屠王想讓我們相互制衡,又假意寵愛淇妃籠絡(luò)世家,卻不知我私下各處聯(lián)絡(luò)故時舊人就為了有朝一日你被發(fā)現(xiàn)時我們好做好準(zhǔn)備推翻他。你不知道,你娘親還年輕時為人豪爽不羈,與我等都結(jié)交甚歡。你就說浮屠王吧,百里溪一役他負(fù)了箭傷中了毒箭,當(dāng)時軍中剛起兵,連個軍醫(yī)也無,是你娘親用嘴吸出了毒,卻差點自己吃了毒,為此險些失聲。蠻王,你以為你父親那么沒有容人之量那么偽善的一個人是怎么容得下他的野蠻,是你娘親勸說的,當(dāng)年他想殺阿蠻,你娘親卻告訴他說只要捆上鐵鏈就好,不必殺人,這才保住蠻王一條性命。廣郡侯身為外戚怎么得以行走朝堂,你父皇早就不想讓他繼續(xù)做了,是你娘親求皇帝應(yīng)允的。白夜當(dāng)年手握禁軍,你父親罷免了他,想要收回禁軍兵權(quán),他信不過白夜,白夜當(dāng)年行事端正得罪了太多人險些就被仇殺,是你娘親暗自收留他才讓他戴罪立功重回軍部。我呢?我當(dāng)年功高震主你以為我是怎么活下來的?你父皇忌憚我許久了,他派了兩撥刺客殺我,都是你娘親給我報的信我才得以躲過。還有宮里的太監(jiān),她當(dāng)年受寵時看見宮里太監(jiān)太過可憐,覺得成了不健全之人太過殘忍于是央求你父皇廢了這么規(guī)矩。我們都受惠于你娘親,這才決定聯(lián)手起兵,恰逢你父皇因為老四出入風(fēng)花雪月而發(fā)覺了你,他聯(lián)系到自己的重病,愈發(fā)疑心當(dāng)年的‘帝星位移,蟾宮主國’是應(yīng)在了你身上,于是想要除掉你,興許他也就能逆天改命病也就好了,我這才尋了這次武林大會的名頭聯(lián)合起來反他。”
獨孤離望著朱玥,仿佛在看當(dāng)年的十八。
她還在,其實不在了。
她雖然不在了,其實還在。
“咦,父皇的尸身呢?”朱瑜驚道。
故事看上去講完了,其實故事還在繼續(xù)。
恰如人生。
公卿倦離
由三皇子殺皇帝讓我想到了《冰火魔廚》里燕風(fēng)殺父登基,眾皇子反皇帝又像極了《慶余年》里太子和二皇子的起兵,我是很喜歡宮斗權(quán)謀的,可冰火魔廚里講的沒有那么有心計,唯獨燕風(fēng)殺父這一段確實當(dāng)時的我是沒有想到的,有被驚艷到,冰火魔廚我家里至今還有藏書,慶余年我覺得寫的和各種算的就比較精細(xì),但還是有些粗糙了,但我確實極喜歡貓膩的慶余年,擇天記和將夜,尤其是舉世伐唐里唐國后來的反擊我超愛,這三本貓膩的我看了無數(shù)遍了! 這里也順嘴提了一句逆天改命,算是我致敬《擇天記》里的圣后吧,我是支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