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章 人命賤如草

　　“媳婦你也吃，等爹娘和大哥他們回來，咱們再煮一只。昨晚上我撈了好幾只呢，撈上來時都是活的?！?p>　　豆子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將雞肉連連朝葉子碗里夾。

　　“吃飽了枕著我腿睡，這里還有火，暖和。”葉子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小孩不知愁滋味。

　　見吳氏滿臉失落回來，葉子把謝瘸子叫醒，一邊把雞湯端過去一邊安慰。

　　“說不定他們?nèi)e的地方了，嬸子你別擔(dān)心。”

　　深嗅一口雞肉的香味，謝瘸子恢復(fù)了點精神，吸溜吸溜鼻子，嘴里不停嘮叨。

　　“你這吃白食的死丫頭，肚子里存不住二兩油，這雞咋能一次就燉完呢？這么大一只雞，配點白崧能吃七八頓呢?！?p>　　“叔說的是，我特地給你留了黑面糊糊，嬸子身體不好，豆子年紀(jì)還小，這雞湯特地給他們燉的?！?p>　　早吃了一個大雞翅，喝了兩碗雞湯的葉子滿口生香，笑瞇瞇將籮筐里的黑面糊糊端給謝瘸子。

　　正打算撈雞腿的謝瘸子老臉一陣抽搐，咳嗽一聲，戀戀不舍把目光從雞肉上面挪開，從牙齒縫里擠出幾個字。

　　“嗯，這才是過日子的正理?！?p>　　“有吃的還堵不住你嘴？葉子，他以后再叨叨你，你就甭做飯給他吃?！?p>　　吳氏夾一個雞翅砸進(jìn)謝瘸子碗里。

　　幾人飽餐一頓，眼見高圩鎮(zhèn)根本待不下去，就商議接下來的去除。

　　忽見遠(yuǎn)處火光沖天，岸邊本休息的人們頓時嘈雜一片。

　　“亂軍搶了鎮(zhèn)上的大戶，朝這邊殺過來了，大家快跑啊！”

　　聲聲慘叫好似滾燙的油鍋里濺了冷水，數(shù)萬人頓時沸騰，黑壓壓朝河邊碾壓過來。

　　一片混亂中吳氏一手拉著葉子，一手抱起豆子就跑，周圍有利箭落在他們腳下，跑在后面的災(zāi)民撲通撲通不時倒下。

　　許多人倒在血泊中，人群中傳來一聲聲凄厲至極的嘶吼和掙扎。

　　“叔快走??！”葉子回頭一望，差點沒駭?shù)媒O一跤，只見謝瘸子嘴里叼著剩下的半只雞，兩手端著鐵鍋里的雞湯，愣是保持這樣姿勢在箭雨中向前沖。

　　眾人你推我搡，推搡間倒在地下的人再沒有機(jī)會爬起來，無數(shù)雙腳從倒下的人身上踏過。

　　亂兵的獰笑聲，馬蹄踩踏骨頭的脆響聲，箭矢入肉的噗嗤聲，倒下人垂死的哀嚎聲，前一刻還安寧祥和的河灘轉(zhuǎn)瞬間化作人間煉獄。

　　好在他們離河邊很近，吳氏將葉子和豆子扔進(jìn)棺材，回頭一望，嚇得腿都軟了。

　　謝瘸子嘴里叼著雞，背上背著個鐵鍋，一只流矢恰好射在鐵鍋上，當(dāng)一聲響，登時火星四濺。

　　幾人手忙腳亂把連滾帶爬的謝瘸子拉進(jìn)棺材，他一屁股坐在地下，哭喪著臉，“這殺千刀的，可惜了我的雞湯了！”

　　“快走！”春草爹和胖墩爹將孩子丟進(jìn)棺材里，兩人竹篙一點，棺材緩緩駛離岸邊。

　　撲通撲通，被追到河邊的流民跟下餃子似得涌進(jìn)河里，求救聲，掙扎聲，凄厲的哭嚎聲越來越遠(yuǎn)，天地間只留白茫茫一片，看不到盡頭。

　　心有余悸的一行人，又在水上漂到第二天清晨，這才靠了岸，眾人已在路上商量好逃荒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