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略略試過幾樣菜色，男童微微報赧，降低了些聲音，“我想說的是后日的測靈根，舍妹，”
說到一半他抿了抿女孩子一樣秀氣的菱唇，“我妹妹曉婷，她是四靈根，如果，我說如果那天你們能碰上，可不可以，請您鼓勵她一下，她，最聽你們這些大家族的公子小姐講的話了，謝謝您?！?p> 想來，這話他這些天已經(jīng)跟很多同齡的孩子說過了，都念的像臺詞一樣熟悉了。
相思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曉宇曉婷兄妹似乎和她是同一蒙館的小同窗，而這曉宇更是和她同為甲序。
他這說的，定然就是三日后的靈根測試了。
時下修真世家尤為注重子弟靈根的后天滋養(yǎng)，十歲之前，足足要測三次。
第一次是甫生三日，測試靈根屬性為主，之后便會各有針對，浸泡藥浴。
第二次測試，是待到孩子三歲，經(jīng)年藥浴，靈根資質(zhì)自然會有所取舍變遷，這一次就是主測靈根的資質(zhì)。
這之后，視幼童的根骨情志，三到七歲不等會送去蒙館學習一年，當然多數(shù)孩童適宜的年紀都是五歲。課程不過是一些修仙界的基本常識。
其更重要的作用，是進入宗門的一個過度期，讓這些世家的公子小姐慢慢適應一下不能呼奴使婢的生活，為將來的宗門清苦修行打個基礎。
這一年蒙學合格結(jié)業(yè)之后，便是第三次靈根測試。
這最后一次測試的時候，正好是童子的根骨已定，先天之氣消爾殆盡，有那萬千中無一的隱靈根之流，此刻也是蘇醒之時了。
后兩次測試的結(jié)果其實并不會有多大不同，最多不過是無數(shù)天才地寶滋養(yǎng)著，靈根資質(zhì)能再強上百分之一二罷了。
但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高階修士血脈更是不易。所以每年各大宗派世家蒙館的靈根測試，都會吸引大量的內(nèi)門精英弟子和散修圍觀，無他，欣賞難得一見的高階修士聚會。
很多世家，是多半的直系親族都會陪同后輩而來，可以想見眾仙云集的場面。
相思不用算也知道，縱使只有拙正一館的蒙童都有上千之數(shù)，況且華清本門的蒙學館就有十幾所，山門外散修的蒙館也有幾家，到時候能不能遇到真的很難說。
所以曉宇才會這樣遍地撒網(wǎng)的“假設拜托”吧。
況且這一次的靈根測試更是極為熱鬧，正趕上華清派十年一度開山門收取弟子。
屆時臨近修仙城鎮(zhèn)，甚至是周遭數(shù)幾凡人國度都會有孩童來復選重甄。
可惜那一生她在頤清池遭遇不測，并沒有趕上這樣的盛況，之后六七年間更是在病榻上度過，明日如果無恙，她當然不想錯過這樣的盛會。
“好?！?p> 一餐畢，賓主盡歡。汪真君大有相見恨晚之勢，于是大手一揮，居然當場訂下了四個“雁翅起”觀景站位，美其名曰是為相思的蒙學結(jié)業(yè)考到第三名道賀。
當然，雅座就是有靈石也還是不用想的，那幾個位置每年年初就已經(jīng)預定一空了。
那一世幼時有沒有踏上過“雁翅”，相思已經(jīng)毫無印象了。雖然知道汪真君的目的并不單純，也知道自家阿爹眼下不是拿不出這一份靈石。
但一看到侍女托盤中四枚銀灰色的雁羽觀景位匙，再多的矜持也沒有了，況且?guī)装贇q的人了，矜持什么的多余感情早就應該不存在了吧？
“多謝世伯！”不再理會阿爹的推脫之詞。相思黏起一羽，提著裙擺，放任自己歡快任性的向著九曲回廊的盡頭跑去。
明日會如何，她真的不知道，甚至不敢去想，趁著還有這一雙可以自由奔跑的腿，她想趕快去看看。
“這孩子！汪兄見笑了，哎哎，閨女！閨女！慢著點兒！”
“雁翅”之上，騎在阿爹肩上，相思張開稚嫩的雙臂，身隨翅亭起落，衣襟飄揚，心隨身動，昂揚舒展。渾然忘記身在何處，一生雛鳥啼鳴不覺引吭而出。
就是那一世兩百年，也從沒人教過她如何是嘯，但此刻時而置身萬里白云波濤洶涌之間，時而急轉(zhuǎn)向下俯瞰華清山門，心之所至，情之所溢，又怎是那馭器飛行可以體會的豪情。
便是站在這最末的尾羽之上才更有味道吧，高處望最遠，低處落最深。樓鳳池挑眉，一生鳳吟接上那稚嫩雛音，清音起，越古今，一吟便如萬鈞洪鐘。
這就是分神強者的力量嗎？相思被這一生鳳吟激蕩的差點神魂失守，那一世247年歲月的執(zhí)念窘迫，電光火石間，隱隱就要炸裂！
這樣的石火電光，恰是多數(shù)修行人一世尋覓不得的，她不能免俗，在意識到的當下就急于抓住。
在這一份疏狂之下，汪曉宇也不由抓緊觀景臺欄桿嘶嘶嗷嗷，奮力大喊起來。
這樣的肆意，小宇以往是絕沒有過的，他的母親并非正氏，修仙界強者為尊，日后龍騰萬里，虎躍千山時，誰也不必提誰的出身。
但庶出的孩子，再是資質(zhì)超脫，未成大樹之前，總難免自卑于人。
可身在這浩渺云海間，人身何其渺小，尚不知身在何處，又何必提什么嫡庶，又在乎什么身外！
要毀掉一個孩子的心志需要多久？相思沒有算過，但她知道自己，卑微和拘謹已經(jīng)沉淀在骨子里。
結(jié)丹之后，用宗門貢獻點換了內(nèi)門左學的幾次聽講機會，恍然警覺，卻已經(jīng)是鋒刀利刃挖心徹骨，也定性難改了。
此刻天時地利，這天下無人知是“她”，且無人低眼看她，人生最放逸也不過如此，卻依舊，那逍遙不過維持了幾息的光景，也就是自己的聲音落下，阿爹的鳳吟還不到一半，呵呵，就一切都散了。
用力太過，不要說那絲裂紋一閃而過，就是本來的暢懷都不再。
說不懊悔，實在自欺欺人，相她現(xiàn)在只想頓足，但她也不能不知足，歲月慢慢，驚心能有幾刻？這一遭若依舊止步于此，也算不枉這黃粱一夢了。
心中苦笑一聲，冷眼看一邊汪真君若有所思，小宇幼獸嘶吼。相思不由蹙眉，這一場機緣巧合的造化因何而來，她不敢深想，那一生，絕沒有這一遭……
那一年，我以為足夠蒼老，憐憫癡情無用，臧否著世道人心——卻不曾參透，人間最尋常，北雁常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