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主子,現在我們要如何處置這個家伙?!?p> 一個鷹鉤鼻的侍衛(wèi)出列,向李烜明行了一禮,打斷了李烜明的沉思。
沈枝雀見著眼熟,一時想不起他是誰。
樹林里吹來一陣冷風,偶有幾片枯葉飄落在李烜明的腳邊。
李烜明的演技很好,即使在侍衛(wèi)面前也依舊一副溫爾儒雅的樣子。
要不是沈枝雀早就見識他心狠手辣的樣子,或許也會被他的外表所欺騙。
他轉過頭,一腳踩上了落葉,嘴角含著笑意看向蓮華先生,眸子里卻是異的冷漠。
“問問他是哪里來的,為什么回突然出現在這里。”
“是!”那侍衛(wèi)得了令,面色陰冷地踢了蓮華先生一腳。
“快說,你是什么人。是誰指使你來的?!?p> 蓮華先生被人押在地上,膝蓋磕的生疼,實在苦不堪言。
唉,自己到底為什么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呢。
蓮華先生吸了吸鼻子里的清涕,努力維持著自己在外人面前的最后一絲尊嚴,厲聲道。
“吾乃世間百代文宗,蓮華先生是也。爾等黃口小兒,還不速速放手?!?p> 李烜明聽他這么說,微微愣了一愣,隨即又恢復了剛剛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
他彼此三番五次的上山正是為了尋找蓮華先生。
他雖貴為皇子,但生母低微卑微。身邊追隨他的臣子也遠不及其他幾位皇子。
而且,六皇子的存在注定了念貴妃也不可能成為他的助力。
沒有了母族的支持,李烜明勢單力薄,即使他一朝名滿天下,最后的下場也不過是個閑散王爺罷了。
李烜明臉上的微笑更柔和了些。
他怎么會甘心呢?
把皇位就這樣拱手相讓,然后自己繼續(xù)當個提心吊膽,怕被新皇斬草除根的王爺?
真是太可笑了。
他現在或許還能倚仗念貴妃。但如果他其他的兄弟做了皇上,那他還能倚仗誰。
恐怕到時候,他這個沒有任何勢力的王爺第一個就被拿去開刀。
他必須在這之前捷足先登,得到老皇上的歡心,這樣才能夠讓他有時間發(fā)展自己的勢力。
而眼下,中元節(jié)正是一個最好的時機。
他為此甚至買通了蓮華先生身邊的小廝,知道了他龜甲上的卦文。
他甚至派侍衛(wèi)偽裝成旅客,提前將他出現的情報透露給了柳蘆生那行人。
他就在這暗中一步步推動事情的發(fā)生,掐好了時間打算去救人。
這樣就能水到渠成的成為蓮華先生的徒弟。之后,他還能放出消息,說自己就是天定之人。
只是這一切的計劃都落空了。
明明一開始都照著他想象中的進行,可如今哪里除了差錯,蓮華先生居然沒了蹤影。
想到這,李烜明神色晦暗不明,他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被押在地上的這名男子。
蓮華先生此時身著一身沈鶴給的粗布麻衣,上面水漬斑斑,是十分狼狽。
再加上他方才被大黃追,差點摔了一跤嘴啃泥,更是蓬頭垢面,面目全非,怎么也看不出仙氣飄飄的樣子。
而且一日的奔波后,蓮華先生除了吃了地瓜,也沒來得及沐浴凈身。身上的味道屬實難聞。
李烜明面露嫌惡之情,退后兩步和他拉開距離。
那鷹鉤鼻的侍衛(wèi)見狀,厲聲呵斥道。
“一派胡言!蓮華先生是文人之首,更是世人追崇的典范。怎么可能是你這種賤民可以妄想的!”
蓮華先生心里五味雜陳。
這話說的到底是在夸他,還是在罵他啊……他現在真的有那么不堪嗎……
還有那人后退的動作是認真的嗎,真的很傷害他的自尊心唉。
李烜明沒有出聲訓斥那個侍衛(wèi),算是默認了那侍衛(wèi)所言。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有人指使,那背后之人到底會是誰呢?
會是那個劫走了真正的蓮華先生的人嗎?
李烜明心中一股郁氣橫生。
“快說,你是誰,究竟是誰派你來的?”那侍衛(wèi)厲聲道。
“我真的是蓮華先生,沒人派我來的?!?p> “那你有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
“額,忘帶了?!鄙徣A先生汗顏。
李烜明面上含笑,如春風拂面,眼里卻多了幾分煩躁,道“那你能告訴我,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嗎?”
蓮華先生有點尷尬,“我剛剛被狗追,然后摔了一跤,就遇到你們了。”
“那狗呢?”
“我不知道,可能跑丟了……”
……
那個侍衛(wèi)一把從腰側拔出劍來,寒光浮動,眉頭深深地皺在一起,露出異于常人的兇狠之色。
“主子!這人滿口胡話!留下來肯定是個禍害!要不要殺了他!”
李烜明的眉頭皺了皺,又松開。
“隨你。”
“是!”
蓮華先生苦了臉,他這次真的體會到了什么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眼看著那人舉起劍就要落下,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撲到了蓮華先生面前。
“慢著!”
侍衛(wèi)手里的動作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只見一個小女孩伸出雙臂擋在男子面前。
那小姑娘聲音清脆柔美,也是一身粗布麻衣。
她的臉色比一般的小女兒家更蠟黃些,肌膚也比不上其他女子白皙。
只不過小姑娘的一雙眼眸十分明亮,像是上好的皓石,透亮明凈,為她的五官增添了不少色彩。
李烜明的目光微動,抬了抬手,阻止了侍衛(wèi)的舉動,語氣中多了幾分戲謔。
“小丫頭,你是從哪里來的。”
沈枝雀工工整整地向他行了一個禮,眼里的恨意被她垂下的眼睫巧妙的掩去。
她的聲音不卑不亢。
“回稟大人。小女是這竹溪鎮(zhèn)的村民,家在不遠處的草屋里?!?p> 李烜明瞇著眼,靜靜的打量著沈枝雀。就像是棲息在樹林里的毒蛇盯著自己的獵物。
“那你和這男子又是什么關系?”
沈枝雀抿了抿唇,眼簾微顫,露出一個凄涼的微笑。
“小女子幼時被父母遺棄在山下寺廟。后來被我?guī)煾凳樟?,成了他的徒弟?!?p> “這男子是我的師叔,早些年便沒了蹤影。說是要參加科舉以后做個大官?!?p> 沈枝雀柔柔弱弱地看向李烜明,眼里帶著幾分凄婉,幾分悲涼,眼角也帶了點晶瑩的淚花。
她泫然欲泣道。
“結果沒有想到——”
“我?guī)熓逶谶M京趕考的途中遭遇了歹人。不僅銀倆被人搶走,還被人打到癡傻。”
“我?guī)熓瀣F在每天瘋瘋癲癲,他明叫茍文華,結果現在天天念叨自己是什么蓮華先生,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p> 沈枝雀像是實在忍不住,終于掩面哭泣起來,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的令人心疼。
周圍幾個侍衛(wèi)也不忍在心里嘆息起來。
“小女也不求什么榮華富貴,但求一生平平安安就好,誰料那些天殺的,竟然讓我?guī)熓遄兂蛇@幅模樣了?!?p> 沈枝雀突然跪下向李烜明磕了一個響頭,聲色凄厲。
“懇請求大人替小女討回個公道。抓住那群狗賊!”
蓮華先生在一旁聽著沈枝雀不打草稿的謊言,就差沒有替她鼓掌了。
就憑她這身好演技,以后實在不行,她去戲班子里應該也能謀得一份生路。
蓮華先生心中因為沈枝雀奮不顧身來救他的舉動有一些感動。
沒有想到在生死的關頭,這小丫頭居然會跳出來救他。
蓮華先生心中一震,決定幫沈枝雀圓上這個謊言。
只見他突然間脖子一歪,口吐白沫,手腳也跟著抽搐起來。
“阿巴,阿巴,阿巴……”
沈枝雀:……
李烜明:……
周圍的侍衛(wèi):……
沈枝雀內心很絕望,她只是說師叔他有點瘋瘋癲癲,倒也必演的這般真實好吧。
李烜明看著蓮華先生,內心也疑惑了起來。
這人該不會真的有什么疾病吧?
“大人。我?guī)熓暹@是又犯病了,懇請大人就放我?guī)熓逡获R吧?!?p> 沈枝雀乖順地伏在地上,眼睛盯著李烜明的鞋子看。
她其實內心也很惶恐,畢竟李烜明本身就很多疑,她這種拙劣的謊言,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他看破。
一時間,樹林里寂靜無聲,沈枝雀的耳邊只有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李烜明盯著恭恭敬敬伏在地上的沈枝雀,許久,面上帶上了標志性的儒雅笑容。
“小丫頭……”
“師姐!”
一聲清脆的聲音從一旁的樹林里響起,打斷了李烜明的話。
沈枝雀渾身一顫,緊張的抬頭向那看去。
果然。
楚時溪一臉擔憂地撥開草叢向他們走了過來,沈鶴也跟在他身后。
大黃則在一旁沖著李烜明汪汪叫。
沈枝雀腦子一下子混亂起來。
為什么她的師弟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里?
他不是應該在和沈鶴夜談兵法嗎?
而且——
沈枝雀的指尖微不可見的顫抖了起來。
這一切和上輩子的出入實在太大,楚時溪和李烜明他們兩個本不該這么早的見面。
難不成是因為她的改變所以導致了這一切的變化?
楚時溪沒有發(fā)覺沈枝雀的不對勁。
他快步跑到沈枝雀的身邊,一把將她扶起來,緊張的為她拂去衣上的塵土。
“師姐你沒受傷吧?”
楚時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軟糯,但看向李烜明的眼神分明帶著怒火。
他的神情是不同往日的陰狠,看的李烜明都莫名有些膽寒。
那是一種狼王般的凝視。
楚時溪聲音變得低沉,道“師姐,是他欺負你了嗎?”
沈枝雀搖了搖頭,輕輕握住了楚時溪的手,安撫道
“沒有,我沒事。倒是師弟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