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打不過就叫人
“給他打電話吧!馬上就要開學了,再不告訴他就去上學了,一去又是半年!”
“我已經(jīng)欠你很多了,不想連他也欠?!崩钜环差D了頓,接著說道,“現(xiàn)在我和他只是朋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怎么只是朋友,你在乎他?!庇嘌砰瘩g道,“我知道他也在乎你,我看得出來,?”
說完這久已知曉的兩人的感情,她心里忽然覺得空落落的。
“我后悔總比他后悔要好,他那個人什么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一凡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而且他要是后悔,會比我的后悔更長?!?p> “不打電話才會后悔,你會,他也是一樣。你就算是為他著想,也為自己著想!”
“為自己著想!”李一凡再度一笑,只是在她此刻淺淺的笑靨里竟不知裝下了多少苦澀,“你要是早這么說該多好!”
多好,她反反復復思索著,早這么說該多好,或者我現(xiàn)在能多一點勇氣!
“現(xiàn)在也還來得及,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庇嘌砰テ鹱郎系碾娫捑陀蚪o牧羊。
“別打,我——不想見他?!崩钜环材樕饾u有一絲冷漠。
“你騙不了我,無論如何他也應該知道?!庇嘌砰獩]有停下來的意思,她想要和李一凡分擔,可是沒辦法,她能做的太有限,真正能分擔的人對一切都還毫不知情。
“你走!你要是打給他,你就出去,從今天起,我再也不見你?!崩钜环膊⒉宦曀涣撸炊芷届o,平靜得讓人對她的話生不出一絲懷疑。
“我,凡……”余雅楠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終于還是沒有撥出去。她緊緊地攥著手機,按下?lián)芴栨I甚至不需要一秒鐘,這是多么一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情,可此時的她卻無能為力,希望就在這種情況下破滅。
……
十五剛過,牧羊就已經(jīng)打包行李,當飛機投入藍天的懷抱,便全然又已是一次分離。再次站在SJ市的土地上,周圍的環(huán)境變得新鮮,沒有盛放的櫻桃花,柳樹也沒來得及抽出新芽,四下里仍舊一派蕭瑟的景象。在這個遠離H城的北方之地,似乎一切都還在沉睡。
牧羊沒有買到最合適的機票,只好提前兩天,所以現(xiàn)在,寢室里只有他一個人。這也就是說,打掃衛(wèi)生全是他的活,沒有人來幫他。牧羊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因果,上學期開學的時候他姍姍來遲,完全沒有參與打掃,現(xiàn)在這件事就落在了他頭上。
俗話說四肢不勤煩惱生,打掃完之后牧羊就開始為他接下來的兩天發(fā)愁,而他這一愁便是兩天。緊接著就是上課,牧羊總覺得大學的每個新學期的第一堂課開始得很突兀,好像一件本不該出現(xiàn)在那兒的東西,可是出現(xiàn)在那兒已經(jīng)成了既定的事實。
新學期照例是要舉行開學聚會的,當然牧羊是沒這個概念的,但是班級是一個集體,一個人——不居要職的人的想法對于集體是掀不起什么波瀾的。
聚會還是那些內(nèi)容,酒足飯飽之后侃些不著邊際的事,接著要么唱歌跳舞要么打道回府。牧羊對于這些重復發(fā)生而又無關緊要的事實在沒有太大興趣,在馬博文提出去唱K之后他找了個理由拒絕了。
一個人踱步在人來人往的街上,自身的孤單與所處環(huán)境的熱鬧形成對比,然而回想起剛剛才與朋友分開,內(nèi)心里卻并不會感到寂寞,于是諸多感悟趁此涌出來。不過牧羊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自己的肩膀已經(jīng)被人拍了一下。
“沐溪月?”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明明沒有回頭看?”沐溪月用了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的語氣說道。
“我……”牧羊倒是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好,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能知道似乎當時有什么力量在引導他一般,然而這不能作為理由。他所接受的教育是唯物的,莫名的力量實在是玄之又玄的東西,于是他只能說是猜的。
“哦~”沐溪月把尾音拖得很有深意,不過她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你怎么不去唱歌?”
“覺得沒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去?”
“我是因為——”沐溪月欲言又止,“我不告訴你!”
“小孩子脾性,好吧,不說就……”
“我哪里小了?”沐溪月對牧羊那種你我之間隔了幾個世紀的態(tài)度很是不高興。
“呃,這個不好說?!蹦裂蛏舷麓蛄苛怂齼裳邸?p> 沐溪月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有歧義,紅著臉哼了一聲道:“身份證拿出來!”
“為什么?”
“問題那么多,拿出來,你敢嗎?”沐溪月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右手明明白白地伸在牧羊面前。
“你敢嗎?”牧羊把話順勢往下接,他知道祖國的證件照可是丑到驚世駭俗的。
“我——我有什么不敢的?!闭f著沐溪月就從包里翻出身份證,“喏,仔細看看,我都快十九了?!彼纳矸葑C上留下的是十六歲時那張清新可人的臉,當然如今這些特質(zhì)仍然保留著,只不過回不去十六歲而已。
“哦!”牧羊頗為無奈,心說你要問年齡那就直接問好了,又不是在相親,莫非我還能虛報不成?
“喂,快點,你的身份證呢?”
“我沒有說要給你看身份證!”
“可是我的你已經(jīng)看了,你想耍賴?”
“耍什么賴,你好好想想,我可是真的沒答應要給你看身份證的。”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看?!闭f著沐溪月一把抓住牧羊的手,“你不給我看我就不松手?!?p> “真的不松手?”牧羊哭笑不得,心道你《西游記》看多了吧,還學猴子撒起潑來了。
“打死你我也不松,就不松就不松。”
“女人蠻不講理的時候果然是——蠻不講理。松手吧,我給你拿身份證?!蹦裂蚱鋵嵰婚_始打的就是逗她的心思,要說拿身份證,他沒什么壓力。
“早拿出來就好了嘛!還非得讓我——哎,你小時候挺帥??!”
“我——我現(xiàn)在也很帥!”
“切,還有人說自己帥的,臉皮真厚?!?p> “這……那不是重點好吧,你不是要看年齡嗎,盯著照片看個不停算怎么回事?”
“哦哦,我看看,天哪,20歲,比我還老?”沐溪月看著牧羊,滿臉盡是不可思議。
“什么叫比你還老?”
“你怎么會才念大一呢?”沐溪月壓根就不在年齡上與他糾纏,或者說他倆根本不在同一節(jié)奏,“照理說你應該大二,難道你留級了?”
“首先,身份證上的年齡不是我的真實年齡;其次,算你猜到幾分,不過我可不是留級,是休學。”
“身份證還有假?”沐溪月突然來了興趣。
“這很簡單啊,”牧羊接過身份證,解釋道,“我出生的時候制度還不完善,可是偏偏又有適齡兒童入學限制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為了讓我早些入學,我老爸就虛報了我的出生日期,不過就算這樣我也還是比你大?!?p> “哦,”沐溪月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那你怎么休學呢?”
“這個嘛,還是不提的好?!?p> 他越這么說沐溪月的興趣就越濃,“說說也不要緊。”
“多少年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p> “切!不說那你干嘛要提起來?”沐溪月對他的態(tài)度很是不滿意,“平白勾起人的好奇心,又故作神秘不讓人得償所愿,你這種人最可惡。還有說話的時候別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不就比我大了那么一點點,至于給你嘚瑟成這樣嗎?”
“沒有說不說啊,只是先提醒你有些細節(jié)記不起來,可能會有虛構的成分。還有,老氣橫秋這個成語不是這時候用的吧!”
“你是在諷刺我不會用成語嗎?”
“我自己都做不到,哪還能諷刺別人?”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說嗎,快說吧!”
“差不多小學二年級時候……”剛開口,牧羊又覺得不對勁,心里想著應該有點修飾,于是頓了頓說道,“那是陽光明媚的一天,春風拂面而來,學校里的老槐樹掛滿了噴香的花,生活像一支曲子,緩慢而悠揚。就在那一天,我和班里的同學打了一架,然后……”
“被學校開除了吧?”沐溪月突然插話,“要是我是校長我也把你開除了,真是太磨嘰了?!?p> “傾聽是一種美德?!蹦裂虬岢鰜磉@么一句話,接著往下說,“那天那小子和我鬧了點矛盾,被我一腳就踹趴在地上,捂著肚子哭個不住。我才不管他哭不哭,對他劈頭蓋臉一頓暴揍。不過那小子真慫,打不過就找人,和他哥放學后在校門口堵著我。鑒于我當時還是一個比較單純善良的孩子,”——沐溪月撇撇嘴明顯不相信——“完全沒有想到這小子來了這么一手,于是天真的我就落入了他們邪惡的魔掌。”
“莫名有種小紅帽和大灰狼的感覺。”
“你這個比喻用得還算不錯。”牧羊對沐溪月豎起大拇指,接著說道,“H城一小是建在一座小山坡上,四周都是農(nóng)田,就連出校門的大路都不例外。那天他哥過來一推,直接把我從田埂上推下去——田埂是什么你知道吧?”——得到沐溪月肯定的回答后他接著說——“本來田里應該是比較軟的,可是我運氣太背,那年學校正在建新教學樓,好死不死運輸?shù)氖^掉了一塊在田里。這就悲劇了,掉下去直接把我左腿摔斷了?!?p> “??!”沐溪月情不自禁叫了一聲,“你沒事吧?”
“首先我要說謝謝,其次我真是替你的智商捉急,我要是有事還能站在這兒和你——聊天?!蹦裂虮緛硐胝f瞎扯來著,“再說腿斷了不是掉下來了,是骨頭斷了?!?p> “也是哈,”沐溪月心虛地吐了吐舌頭,“那后來呢?”
“后來那倆小子畏罪潛逃了,我就比較慘了,你可以想象一個小孩摔斷腿會是什么反應。我是哭得死去活來,周圍一下子圍了不知多少人,估計他們當時都看耍猴似的盯著我,還好我已經(jīng)疼得顧不上考慮別人的眼光了。所幸蒼天不負我,我們班主任周老師下班回家,終于被他發(fā)現(xiàn)我并撥開重重人海排除萬難而來。再然后就比較枯燥了,120接管了一切,醫(yī)生——據(jù)說是為了我好——讓我在醫(yī)院里待兩個月?!?p> “真的待了兩個月?”沐溪月的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這顯然是幸運的人對不幸者的遭遇發(fā)出的同情。
“當然沒有,不然不得悶死,只待了一個月。”
“不對啊,你這故事不合格!”
“故事!你說這是一個故事?”牧羊聲音瞬間高八度,然后又泄氣的皮球似的說,“好吧,但是你說它不合格我可不答應?!?p> “你的故事起因、結果都不明確,當然不合格?!便逑吕硭斎坏卣f。
“結果不明確?我告訴你,這件事對我造成了三大影響。第一,我從此更加不喜歡醫(yī)院,在醫(yī)院里躺著感覺另一條腿都要躺斷了;第二,我知道打架也需要人脈;第三,我決定練跆拳道,以后遇見的人別說比我大兩三歲,就是比我大一百歲,敢惹我我也要把他揍趴下?!?p> “誰活了一百多歲閑的沒事會去惹你一個小學生?”沐溪月對他相當無語,“打你的那個人呢?結果怎么樣?”
“這我就不太了解了,交涉是我老爸負責的,不過你也應該猜得到,無非就是處置戰(zhàn)犯以及要求割地賠款乃至趁機搶奪主權等一系列內(nèi)容?!?p> “還割地賠款,你才是戰(zhàn)敗國?!?p> “幽默其實不是所有人都具備的品質(zhì)。”牧羊搖搖頭,自言自語般說道,其間的諷刺意味卻不減分毫,“挨揍那小子給他老爸老媽領著來醫(yī)院看了我一次。他哥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后來聽說是轉學了?!?p> “那起因呢?你們不會莫名其妙的就打架吧!”沐溪月追問。
“起因嘛,呵呵,記不太清了,好像是那小子惹我了吧!”牧羊多希望沐溪月不要問他原因,因為他不打算說。這是一個污點,那天他之所以動手打架,原因是那小子從他身后把他褲子扒了下來,然而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分明撒謊?!便逑聦λ菜闶煜?,一見他張口打哈哈就知道他說的不是真話,“莫非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唉,這種事考古學家來了都說不清楚。所謂歷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與其計較,不如多發(fā)揮想象?!?p> “切,裝什么深沉!”
……
穿了兩周的外套,春天的腳步也終于踏進了S大,這可比坐飛機過來的牧羊慢得多。也許是為了做一些彌補,SJ市頂空的太陽極力散發(fā)著光與熱。
作為一個南方人,牧羊認為北方?jīng)]有春天,或者說春天只是走過場一般,露個面就匆匆離開了。可是他從李東陽那里得到的說法卻是南方的四季沒有明確的界限。安子祥也是類似的看法,不過他認為南北都不行,只有他位于祖國中部的家鄉(xiāng)才是最好。牧羊至此恍然大悟,這便是對故鄉(xiāng)的深情。
“大家先別走,大家先別走!”英語課后,馬博文沖上講臺說道,“夏季運動會快要開始了,希望大家踴躍參加,這個是有加分的……”不待馬博文把話說完,一眾女生便猶如打了雞血般的沖過去圍著他詢問比賽事宜。冬季運動會嘗到過一次甜頭夏季運動會再嘗一次也無妨。
牧羊沒有報名,當然夏季運動會也是有長跑的,只不過他不打算參加,他是早已有了去處的。
春天在北方較之于在南方有一幕特別的風景,凡之所及,遮天蔽日,風云變色,浩浩蕩蕩全不受約束。盛況如此,真真是怎一句“見鬼”了得。作為一個南方人,牧羊實在接受不了沙塵暴,尤其是做好了迎接新一天的準備穿著白襯衫走到半路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漫天風沙卷過來,感覺真的是不會再愛了。
沙塵遠去,霧霾仍存,正是在這樣的天空下,諸多學子為著夏季運動會而晨起訓練。對此,許多不早訓的學生平時心底雖然沒什么想法,但談及他們的時候還是會裝出一點感激的語氣,夸贊他們樂意成為高級吸塵器,為提升空氣質(zhì)量不懈努力。
牧羊赫然在受夸贊之列,因為早訓他也有份的。他沒有報名跑步比賽,對他來說,跑步還缺少一點激情。他想要參加的是有身體碰撞的體育運動,例如籃球,他愛籃球,愛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競技,不過他最終選的是足球。沒辦法,在籃球場上,他屬于先天不足的一類。他的身高畢竟還不到一米八。然而在足球場上這不算太大的劣勢,踢球用的固然是腳,但踢好球還是要靠腦子。另有一點他選擇足球的原因就是,他現(xiàn)在愛之更甚于愛籃球。
……
“去食堂嗎?”早訓結束后牧羊遇到了吳笑霖,因為吳笑霖也參加早訓,他選的正是籃球,而且破天荒入選了院隊。
“不去?!眳切α鼗卮鸬煤芨纱啵懊刻斐允程贸缘孟胪?,今天去校外吃早餐,一起去嗎?”
“去,干嘛不去,對我來說校里校外都是吃早餐?!蹦裂蚓陀羞@么個好習慣,對食物一向不挑剔。然而這同時也是一個壞習慣,若是他一個人站在街上,他首先要為吃什么猶豫個半天。吳笑霖說他這是選擇困難癥,牧羊對他的說法倒是頗不以為意的,他不認識布里丹,也不是毛驢,總歸不至于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