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都尉到現(xiàn)在腦袋仍是暈乎乎的。
從他被福伯輕易擒獲，看到岸邊黑暗里隱藏的上百士卒時，一直恍惚到了現(xiàn)在。
丹田被廢的他好似老了十歲，哪怕看著面前明空這般驚艷女子，仍是雙目無神。
這就是他們的謀士么？和目標(biāo)中華妃一樣美麗的女子，真是讓人意外啊。
這樣的女子分明應(yīng)該在四時如春的暖帳中輕羅曼舞，在紛華靡麗的夜宴上顧盼生輝，又或者在珠窗網(wǎng)戶的深宮中幽怨嘆息，在恐驚天人的高樓上憑欄遠(yuǎn)眺……
而不該是在這里啊。
但她分明就在這里，而且看到他后，面上分明還露出了笑意。
這是笑他自投羅網(wǎng)，這是笑他不自量力。
……
林建業(yè)道：“明姑娘，果然如你所料，他們終是做出了和我們一樣的險(xiǎn)舉，只不過這一回岸上卻是有人?！?p> “但還是有些遺憾，他們?nèi)藬?shù)太多。我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未等他們?nèi)可习侗闾崆俺鰮袅?。所以大概有兩三百人見勢不妙，游向?qū)Π度チ??！?p> “無妨，我們?nèi)耸植蛔?，岸邊所伏不過百十人，有此大勝已是殊為不易。一昧求全，反會貽誤戰(zhàn)機(jī)。我們俘獲幾何？損傷幾何？”
“說起來這倒是幸事了，得天色相助，他們不知我等具體人數(shù)，又草木皆兵，我等一沖出他們便被嚇破了膽，反抗甚微。又見主帥被擒，盡皆降了，我們僅輕傷了六人，俘獲共有四百一十四人。”
“呼…這倒真是萬幸，他們?nèi)羰囚[將起來，岸邊人數(shù)不足，抵擋不住，他們之后再于此處里應(yīng)外合，我等便是自掘墳?zāi)沽?。”明空長出一口氣，細(xì)述此中驚險(xiǎn)，之后一禮道：“有勞福伯了?！?p> 福伯連忙擺手，他一個無智老奴哪里敢居功，雖然就算局勢再惡劣幾分他也能夠帶著林建業(yè)安然離去，但如明空這般救下眾人之命，他是決計(jì)做不到的。
“老仆不過是按照姑娘吩咐行事罷了，此次全賴姑娘智計(jì)無雙?！?p> 明空苦笑搖頭：“我不過是為求自保罷了，且此計(jì)能成，全賴將士用命又信任于我，不然一切都只是空談?！?p> 福伯不語，只是笑著退至一旁，但他心中卻是嘆了一口氣。
可惜，是個女子。
而一個女子身份，已不知束縛了多少人。
她應(yīng)該也是明白這一切吧，如此謙遜，當(dāng)真讓人惋惜。
“福伯稍待，還需要你幫忙拷問此人?！?p> 好吧，福伯收回發(fā)散思緒，他開始覺得明空或許會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
至少……，她是個爽朗的人。
“眼耳口鼻，手足四肢，自己選擇吧?！?p> “不用了，我全招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終究不是所有人都似谷公公那般忠義，更何況候都尉這種毫無信念之人。
他已然心死，總算沒讓明空等人再廢手腳，從實(shí)說出了此事起因。
……
那是一個冬日暖陽的午后，他正愜意的躺在院中藤椅上喝茶。
那時他還是一個好都尉，一個偶爾縱兵搶糧的，偶爾偽作盜匪打打秋風(fēng)的，但是對大周忠心耿耿的，好都尉！
然后，一切都變了。
一個中年文士走進(jìn)了他的院落，改變了他的生活。
權(quán)利、金錢、女人！想要么？想要的話我都可以給你！
去吧，我把它們?nèi)慷挤旁诹四抢铮?p> 就在東南！
就在林建業(yè)那里！
……
候都尉說完后，在場眾人都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就這？”
“就這。”
林建業(yè)與明空對視一眼，皆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懷疑。
“福伯，有勞了?！?p> 慘叫頓起，他終究還是沒有躲過去。
林建業(yè)面色微白：“就算他說的皆是事實(shí)，僅憑他往日所作所為，讓他吃一些苦頭也是應(yīng)該的?！?p> 他并不是沒有見過這般血腥景象，但終究是太平日久。
明空點(diǎn)頭道：“為了那些被他殺害的無辜百姓?！?p> 福伯過去不知從事何種行當(dāng)，但是林建業(yè)敢肯定，由他為那些無辜百姓報(bào)仇，絕對是上上之選。其種種酷刑信手拈來的模樣，直看的眾人心中發(fā)寒，亦是解氣！
俗語說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而今天，轉(zhuǎn)的特別快！
三個時辰前你追殺我，三個時辰后我折磨你，啊，這次第，怎一個爽字了得。
不過……，沒有就是沒有，過去未發(fā)生過的事情也不可能會憑空生出來。而且侯都尉腦子轉(zhuǎn)的慢，只會連連乞求給個痛快，就連現(xiàn)編故事也編不出來。
在他神智崩潰的前一刻，福伯總算完成了他的心愿。
“黃泉路上，好自為之?！?p> ……
“看來情況并沒有我們所想象的那般壞?！?p> 林建業(yè)總算松了一口氣，雖然此事定然還其他官員從中縱容，但千川郡終究在明面上仍是忠于大周。
隆丘郡兵也是，根據(jù)候都尉招供，他們只是給出了曖昧的態(tài)度，并沒有直接宣布反叛，且在面子上做足，先撤出十里，原地等候，并不主動出擊。林建業(yè)他們自己撞上去了，他們才會順手撿一份兒記在天公軍那里的功勞。
此等見風(fēng)使舵的墻頭草，林建業(yè)并不怎么畏懼，大周體量仍在，只要不自己出岔子，那些人永遠(yuǎn)成不了氣候。
明空亦是松了一口氣，但還是保守道：“片面之詞，不足為信，俘獲中應(yīng)該還有其他將領(lǐng)，需多方面驗(yàn)證才是。”
只因當(dāng)時火上眉梢，跳崖逃生時個個皆是爭先恐后，林建業(yè)他們在江邊所抓的，倒有不少是中低層軍官。他們雖然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全貌，但東拼西湊總還是可以湊出一些東西的。
林建業(yè)嘆息道：“看來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所言不虛，這些人隱瞞也不多，都給個痛快吧?！?p> 一人驚駭?shù)溃骸按笕耍_始可不是這么說的?。∧阏f的只要我們坦白，就饒我們一條生路??！”
林建業(yè)愕然道：“我說了么？”
“您說了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 ?p> “哦，我是說過。但是可惜，你們的罪行就算從寬處理，也是死罪啊！”
……
“林先生似乎有些改變了?！?p> “其實(shí)沒有，只是心中打定了主意，不再遲疑了?！?p> “哦？莫非林先生還要繼續(xù)前行？”
“不錯，就如同明姑娘那日所言，眼下西北局勢如此糜爛，正是因?yàn)槲覀兙镁貌恢?。而且，既然來了，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敵人越不想讓我們做的事情，我們偏要做，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
“原來如此，那么林先生只斬軍官，不斬士卒，是想將他們收為己用吧?！?p> “嗯……雖然我還沒有想到這里，只是覺得沒有選擇的士卒罪不至死，但明姑娘說的很有道理。我們損失了不少人馬，確實(shí)應(yīng)當(dāng)及時補(bǔ)充才是?！?p> 明空笑了，果然，仁義者自有天助。
“林先生可曾想過前路險(xiǎn)阻，生死危機(jī)只會更甚于今日。”
“明姑娘莫要激我，我這個人面皮薄，很吃這一套的?！?p> “哦，既然如此……”
明空略一思索，朗聲道：
“勸君莫言膽氣衰，誰人生死不掛礙。躍馬擒敵明心性，火君腹下當(dāng)大白。書生意氣千古存，年歲何妨仁義在。玉皇無識天有眼，紫帶自有萬民裁！”
“哈哈哈哈，明姑娘，我虛榮心已起。”
“這西北之地，我非守不可。這西北之民，我非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