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安居郡豐衣縣,足食酒樓。
一個穿著繡虎黑袍的武人雙手捧著一張拜帖,朝著二樓窗前一桌上的白衣少年恭敬行禮。
“林公子,我們堂主久聞公子大名,知道林公子路過豐衣縣,特來邀請您前往堂中作客。吾等早已灑掃以待,您若是能賞臉,定然讓讓我堂寒舍蓬蓽生輝……”
白衣少年不愿多聽,打斷道:“什么堂?”
武人恭敬道:“黑虎堂?!?p> “哦……,黑什么堂?”
武人愣了,“黑虎堂?!?p> “什么虎堂?”
樓上已經(jīng)徹底安靜了,食客們皆停杯投箸,衣襟撩起,眼睛不時的瞥向樓梯口。
出乎他們意料的,那武人竟似脾氣極好,分明已經(jīng)漲紅了臉,卻依舊恭敬答道:“黑虎堂?!?p> “哦……,黑虎堂。”白衣少年總算聽清了這三個字,樓上又恢復了喧囂,還有人暗戳戳地道:這人年紀不大,耳朵就背了。
但那白衣少年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飲盡杯中酒,淡淡地說道:“去我就不去了,回去代我向你們堂主傳句話?!?p> “什么話?”
“你也配???”
武人臉色更紅了,卻又說不話來。臉色和黑袍相襯,倒像是戲臺上唱戲的一樣,只不過此時他卻是忘了詞。
圍觀群眾又是膽戰(zhàn)心驚,生怕那武人鬧將起來,他們看著猶自不管不顧在喝酒的白衣少年,心中嘆息,賣相不錯,怎么不僅耳背,人還傻呢?
但那武人終究還是沒有發(fā)作,反倒是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再次一言不發(fā)地恭敬一禮,隨后便下樓去了。
圍觀群眾又想:莫不是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但見那白衣少年立馬破功,抹了一把額上冷汗。眾人疑惑,這是怎么回事?
謎底揭曉,那白衣少年看向身后一灰袍人,笑嘻嘻道:“公子,我方才演的不錯吧?!?p> 這白衣少年自是馬良,昨日他勘破心障后,魏休便特地給他置辦了一套上等的行頭,以便機會來了好先實習一下。他自己倒也是一身好行頭,不過有人來了裹個灰袍子就是。
魏休脫下灰袍,只見他一身玄青色錦衣,烏黑長發(fā)仔細束著,體型頎長,面貌中上,但他那一雙神光內(nèi)蘊且不失靈動的眸子,完全盤活了這張路人臉,提升了整體顏值。
他僅往哪里一坐,一股淵渟岳峙的氣勢就自然散發(fā)開來,圍觀群眾頓時就知道:這個才是正主!
“不錯,騙一騙那些不知道我真容的路人已是綽綽有余了?!?p> 馬良好奇道:“公子就不怕他惱羞成怒,直接莽上來?”
魏休搖頭:“我這一路上,收不住手打死了兩個一流高手,情不自禁重傷了三個武學宗師,控制不住廢了四個掌門人的武功,輕傷更是不計其數(shù),你說,他還敢莽嗎?”
“嗯……,正常來說是不會,但萬一有這種腦子不好使的呢?”
“放心,我離去之前會去一趟蜀中唐門,唐門中有一絕世暗器,名為孔雀翎。其內(nèi)藏三百六十五根毒針,以機簧之力爆射而出,天下間沒幾個宗師能全部擋住,而只要中了一根,那人就必死無疑。據(jù)說,孔雀翎發(fā)動之時,暗器四射,有如孔雀開屏,輝煌燦爛,而就在敵人目眩神迷之際,便已魂飛魄散?!?p> “嘶……”馬良驚訝道:“竟有如此恐怖之暗器,我為何從未聽說過?”
魏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長生劍、碧玉刀、多情環(huán)、離別鉤、霸王槍,聽說過沒有?”
馬良一臉迷茫地搖頭,江湖這么精彩的嘛,“沒有?!?p> “那不就得了,你還是個江湖小萌新,上哪兒聽這些高端消息。我繼續(xù)給你說,到了唐門,以我的面子,要他百八十個孔雀翎不成問題,到時候你拿出來那么一晃,誰還敢不要命?”
“額……,這樣不就落了公子臉面了嗎?”
“放心,到時候我會向江湖宣布,我林安邦接下來要準備科舉了,去游學了,不陪你們玩這套江湖規(guī)矩了,誰來打擾我讀書,孔雀翎奉上?!?p> “啊,那這樣會不會損失太大?公子那么久的造勢不就白費了嗎?”
“不,我雖人不在江湖,但江湖卻有我的傳說,這才是最高境界啊,若是我有一天要復出了,聲勢只會更加浩大?!?p> “哦……”馬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話頭一轉(zhuǎn),又好奇地問道:“公子,殺人是什么感覺?”
“哎,總之就是后悔,我那真是收不住手?!?p> ……
東安郡淳安縣,五福酒樓。
亦是二樓,臨窗一桌。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幾乎世間所有人都喜歡站得更高,看的更遠,仿佛那樣就高人一等了,就超然于世了;酒樓的一樓大堂與之相比就如同世俗泥潭,會污濁他們高貴的人格,因而沒有他們的棲身之地。
那為何會是二樓?因為這五福酒樓建筑技術(shù)不到家,最高只有二樓。
李昭入了他口中所說的江湖,他本應高興才對,但他此刻卻沒有半點兒好脾氣。
“這個玩意兒也算魚?他欺負本公子沒吃過魚嗎?”
林興國愣了,他仔細看了看桌上的水煮魚片,對啊,比我娘親自下廚做的還要好吃,宮里沒有?這么寒磣?
“這就是魚啊?!?p> 李昭氣的把筷子一丟,他當然知道這是魚,只是,“老谷,你給他說?!?p> 谷公公道:“這魚品種不對還是死魚,魚片切得也太厚了,吃起來既不滑也不嫩還不鮮;辣子也不香,油也是臭的,打底的青筍也不新鮮,芽苗菜都開始發(fā)黑了,色香味都沒有,所以不是魚?!?p> 林興國又愣了,啥玩意兒?吃個家常菜還那么多講究?我咋沒見著那么多毛病,這樓上不全都吃的挺香的嗎?不是你自己要出來闖蕩江湖的嗎,餓死你算了。
“公子,小地方條件不好,您暫且先將就一下?!?p> 李昭瞥了一眼那一缽難以名狀的猩紅液體,透過那粘稠發(fā)膩的死水表面,可以隱約看到有一些東西在暗中上下沉浮,那是某種水下脊椎生物的尸骸碎片!它還有一種厚重濃烈的氣味,從他看不見,也無法辯其方位的地方侵占了這個空間,腐蝕著他的鼻腔咽喉……
他心中涌現(xiàn)出強烈的不安,他瘋狂地想要逃離這里,就如同感受到了平行世界那瘋狂而又不可名狀之存在的共鳴,他憑借著少許還未崩潰的理智,嘶吼道:
“我就是餓死,死外邊,從這兒跳下去,也不會吃這兒一點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