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顥停下笑。
“快別笑了!咱們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華還在笑,笑得眼淚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止不住笑,止不住淚。
在笑誰?又在哭誰?
不!
她是要笑的,不是想哭。
她要笑,哭有什么用。
不能哭。
“想哭就哭吧!大哭一場,該面對的一切,都要面對的?!?p> 魏顥嘆息一聲,輕輕撫著她的背。
若華仰頭看著他,眼里波光粼粼,卻再沒眼淚掉下來。
她用袖子擦去眼淚。
“我才不哭呢!你想看我笑話?沒門?!?p> 魏顥又笑了,坐了回去。
“想什么呢?我是那種人嗎?”
“呸!小人!”
“別亂罵人??!剛剛誰餓得饑腸轆轆的?要不是我,你今晚怕是要露宿山林咯!”
“所以呢?”若華瞪他。
“別瞪了!現(xiàn)在要解決正事!”他一本正經(jīng)起來。
“什么正事?”
“你說呢?都餓得上頓不接下頓了,還有什么正事?”
“哦!這事啊!”
若華低笑兩聲,再一抬頭,“這事不是你們男人該承擔(dān)的嗎?”
她眨了眨眼,裝乖巧。
魏顥毫不留情狠狠一拍她的腦袋。
“你干嘛?”若華伸手要打回去。
兩只張牙舞爪的手瞬間被魏顥抓住。
“我不打打你,你還不清醒呢!”
“你才不清醒!”
若華用上了腳,卻被魏顥踢了回去。
“你要是清醒,怎么能這樣異想天開?這里可不是世家大族,女子只需要在家里繡繡花什么的,這里是寒門!是貧民窟!”
若華停下動作,不再費(fèi)力掙扎,魏顥也松開她的手。
“還有??!別以為現(xiàn)在沒人趕你走,你就安全了,后面可有你受的。”他的話說得毫不留情。
魏霖他爹魏榮,是上門女婿,在的時候能干,還考上秀才,一家子全搭上沾光。
死了,還不是眾人踩。
魏顥她娘也只是魏榮的繼室,母子倆不是魏家人,如今被當(dāng)成寄人籬下的米蟲,在魏家的日子當(dāng)然不好過。
魏老爺子一共二子二女,大女兒嫁了出去,二女兒就是魏霖他娘,生下他就死了。
剩下兩個兒子,一個農(nóng)漢,一個貨郎,家中勉強(qiáng)維持生計。
魏榮在的時候,魏家全靠他教書寫字養(yǎng)活,考上了秀才又免了家里的稅收,當(dāng)然沒誰提過分家的事。
如今嘛……
魏榮死了快兩年的,要不是魏老爺子愛面子,怕被人綽脊梁骨,早把魏顥跟她娘趕了出去。
沒分家,卻也沒了魏榮這個頂梁柱。
現(xiàn)在家中唯一的經(jīng)濟(jì)來源,是靠張娘子裁縫店的活計,每個月也就兩百多文錢,鄉(xiāng)里的書孰一年要交六百文錢,供兩個孩子實在緊迫得很,所以魏霖早就沒去鄉(xiāng)孰了。
如今的魏顥當(dāng)然也不準(zhǔn)備去了,他可不需要讀書。
“哦!”
阿九低低應(yīng)聲,琢磨著事情。
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
她被魏霖救,被魏家收留,承了他們一家的情,那就得回報。
除了這些,當(dāng)然最先要考慮的是生計問題。
“你如何打算的?”魏顥問。
“我要去長安!”若華眼里帶著堅定。
“你?去長安?殺他?”
這個他,當(dāng)然是指蕭閔。
“難道不可以殺他?他不該殺?”若華死死盯著他。
他當(dāng)然該殺。
“當(dāng)然不能!”魏顥反對道。
“至少現(xiàn)在不能?!毙此峙牧讼滤哪X袋:“我剛才說的話你到底聽沒聽?他如今在百姓心里是個好皇帝,所以你不能殺他,也輕易殺不了他?!?p> “你!”
若華抬起頭來,一把扯住他的頭發(fā)。
“欺人太甚,我爹都沒拍過我頭。”
“喂!冷靜,淑女!淑女風(fēng)范!”
魏顥要去抓她的手。
她才不管什么淑女風(fēng)范,她本來就不是淑女。
以前淑女,不能保住沈氏。
現(xiàn)在淑女,不能當(dāng)飯吃!
那又何必做作呢!
“喂!你干嘛呢!我可不是蕭閔,你別想拿我來出氣?!?p> 兩人撲倒在地,滾做一團(tuán)廝打。
若華當(dāng)然敵不過魏顥,幾下子就被人把持住。
“別瞪了!眼睛這么??!還有啊!別動不動撒嬌,你現(xiàn)在可不好看了。”
他說的是剛才她眨眼裝乖巧的事情。
話里調(diào)侃之余,卻又毫不留情說出實情。
當(dāng)然不好看了,面黃骨瘦的,一臉憔悴,哪里比得上她以前那張臉。
“你又好看到哪里去?還不是餓得焦黃臉瘦!”她繼續(xù)瞪他。
“好了好了,都餓,省著力氣,我放手,你也別動手了??!”
“好!你不動手,我也不動手?!比羧A也平靜下來。
“好!我放了啊!我放了啊~放了啊~”他帶著小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放松。
“你倒是快點(diǎn)?。∧懽舆@么???這么怕我動手?”若華不耐煩道。
剛剛松去的手又緊緊握住了她,兩人重疊在地上,魏顥在上壓制著她,面對面,氣息紊亂拂過對方的面頰,略微尷尬。
“我可信不過你,你是不是想著一會用頭撞我?”
他眼里笑盈盈,摸透了她的小心思。
她呸了一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可不是君子,你是女子……”
話未盡,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話。
門外一陌生婦人,穿著普通麻布衣裳,身形豐腴。
“你,你們…你們這是干啥?”
這人是二房的媳婦王氏,現(xiàn)在也不知過來干嘛的。
雖然沒分家,但魏顥家的房子是挨著魏家后門新建的幾間大屋,幾家人除了吃飯,幾乎不走動的。
“二嬸,快坐!”
魏顥早已站起身,臉上陪笑。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
如今他強(qiáng)我弱,當(dāng)然不能得罪。
“小人!”若華嘀咕一句。
王氏走進(jìn)來,眼神打量瞧著二人。
若華余怒未消,便裝模作樣用手抹著豆子。
“喲!這怎么還哭上了!”王氏趕忙看向魏顥,“二福,你欺負(fù)人家了?”
“沒呢!二嬸,我們鬧著玩的!”
魏顥低頭瞪她。
好樣的,來這么一招!
王氏看著嬌弱的小姑娘,顯然不信,“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都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突然就跑到我家來了,我還以為是小偷呢!”
小偷二字被他拖得很重。
成功洗白了他剛才欺負(fù)她的行為。
魏顥朝她挑了挑眉。
小樣!
若華才不管她,繼續(xù)哭了起來,抽抽搭搭吐出含糊不清的話來,
“表哥怎么能不認(rèn)識我呢?爹娘…去了,我千里…迢迢奔來,你既然不認(rèn)我…還打我…”
表妹!
魏顥看著小小抽泣的女孩,有些恍惚起來。
面前浮現(xiàn)起曾經(jīng)的人,也是這般不顧一切的胡編亂造,信口雌黃。
如今,又回來了。
他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如三月春風(fēng)拂面,清俊的少年面容溫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