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雨夜。
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害怕雷聲的孩童早已蜷縮在母親的懷中安然入睡。
街道上,稀少的行人和獸車匆匆而過。
清凌城中,一個不起眼的胡同巷子里。
天上暴虐的雷電劈開道道猩紅色的口子,滾滾驚雷緊隨其后炸響一片天地,閃爍的電光時不時明亮其中,勉強(qiáng)可觀。
雨水中,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猶如死尸般躺在地上,而周圍空氣也彌漫著淡淡血腥。
許久,他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在雨水的激淋下,他漸漸清醒過來,踉踉蹌蹌?wù)玖似饋?。面容惶恐不安,仔?xì)打量了一下四周,見已無他人時,才勉強(qiáng)安下心來。
此刻,身體帶來的劇烈疼痛已讓他沒有多余動作,傷痕累累的身體在意識的控制下緩慢移動。
可最后還是昏死倒地。
……
又是一個暴雨夜。
時至寅時(3點到5點),窗外暴雨依舊,閃電劃破無邊黑夜,照亮白晝的到來。
茅屋內(nèi),王羽天手指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入眼時周圍景象一片模糊,口中更是干燥如含沙,稍微動彈一下就感覺身體像是被人一片片撕裂下來般疼痛,甚至每一次呼吸帶來的牽動都能給他刺骨的痛。
“王伯,王伯你在哪?”
他咬牙堅持,努力想讓自己坐起來,聲音異常沙啞,眼中泛著無助的淚光。
“是少爺?shù)穆曇?!醒了,醒了,你終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奴我這幾日都快擔(dān)心死了?!?p> 片刻左右,一個年邁且步伐急促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從中可以聽出其中欣喜和安心。
推門而入的是一位拄拐的蹣跚老者,老者樣貌約有五十多歲,駝背弓腰,身上穿著的灰袍上盡是零散的補(bǔ)丁。那慈祥可親,寫滿歲月滄桑的面孔上,還有著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橫跨半臉。
此刻,他站著門前,雙眼淚目看著躺在床上滿身繃帶的王羽天,眼淚不禁簌簌而下,滿是心疼,他都恨不得現(xiàn)在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王羽天咳聲艱難,聲音顫抖,胸口處也開始往外滲透出血跡,可他依舊不忘和王伯打趣,“這點小傷…我還…死不了,想弄死我他們還差了遠(yuǎn)呢。”
“少爺你小心點!”王伯趕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把王羽天扶靠起來,同時抬杯喂去一杯涼茶。
王羽天喝完倚靠在一個舒服的位置上,望向王伯忍著劇痛,深吸一口氣,虛弱的開口問道:“王伯,我已經(jīng)昏迷幾日了?”
“少爺,從那日之后,你已經(jīng)昏迷了整整八日?!蓖醪四ㄑ劢堑臏I水回答道。
說完,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抉擇了片刻后,便繼續(xù)說道:“還有……你昏迷的第二天,大少爺和三少爺他們來過一次。”
最終王伯還是把已經(jīng)咽下去的話又說了出來。
王伯提到這二人時語氣頗為加重,雙拳緊握,眼中被血絲充滿,王伯對他們的恨意,早已經(jīng)深入骨髓,恨不得將他們?nèi)f剮千刀。
被王伯稱為大少爺?shù)娜嗣型蹩°懞腿贍斖鯘奢x是清凌城王家眾長老中,二長老和五長老的孫子。
同時在清凌城年輕一輩中,這二人的修行天賦皆是不凡,故此也深受自家長輩溺愛,久而久之就養(yǎng)成了囂張跋扈,狂妄自大的性格。
當(dāng)年,而與之同輩的王羽天,在這清凌城中則是屬于站在頂峰的存在,眾人仰望高峰的同時,心中更多的還是對他的羨慕與嫉妒。
王俊銘,王澤輝二人亦是如此。
他年僅十四歲就已有氣海八層修為,戰(zhàn)力可橫跨兩階堪比道臺一重。清凌城歷史上,能以此年紀(jì)有此成就,后無來者不敢說,但他絕對是前無古人的一位。
那年,他耀眼如天上明星璀璨。
他天賦絕佳常以天驕冠名,故此深受家主喜愛,還早早的被立為王家少主,受萬人敬仰膜拜。
他為人謙遜禮讓,氣質(zhì)卓然,雖有爭勝好強(qiáng)之心,可心地始終善良大方。
奈何天妒英才劫難至,天地不仁滅驕龍。
三年前,本照例進(jìn)行的家族大比中,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這一切都發(fā)生改變,讓他身受重傷,全身經(jīng)脈盡斷,丹田也被打破碎。
全力施救下,才堪堪撿回一條命來,可他卻從此與仙路無緣。體脈受損,根基已無,據(jù)說終身不能再入修行。
當(dāng)年此事轟動全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人們議論的話題。
王家高層得知王羽天已為廢人后,率先表態(tài)。
對內(nèi)說是為顧及王家顏面,少主之位被二長老帶頭率先剝奪,家族中行使各項權(quán)力也全部收回。
這一刻,他的命運(yùn)也由高峰跌落到低谷,甚至于家中地位有時還不如一個下人尊貴。
當(dāng)時很多明眼人也都能看出來,王家這是要變天了。
事發(fā)后,之前每日圍繞王羽天奉承討好的那些所謂的朋友也都消失不見,就算碰巧見面相遇時,他們l要么是避讓無視,要么就漏出一幅惡毒丑陋的嘴臉,冷嘲熱諷,出言便是臟鄙,人的本性在那一刻表露。
那一刻,他心痛了,也死了。
那種眾叛親離的感覺被深深刻進(jìn)內(nèi)心,哪有什么朋友,兄弟,親人,只有那永恒不變的利益。人們在面對一個已經(jīng)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東西時,甚至連看都懶得看,拋之,棄之。
他就如那過街老鼠般,被世人唾棄、踢打。
人的本性或許就是如此虛偽自私充滿謊言吧,只是可惜,可惜原來的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王羽天自己一人的空想。
現(xiàn)在還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
死道友,不死貧道。
只有當(dāng)經(jīng)過命運(yùn)的考驗,他才知道這個世界根本改變不了什么,只是,這些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如今即便再心有不甘,那又有什么用呢。
凡軀廢體,茍延殘喘于世,這世間何處才是家啊……
轉(zhuǎn)眼三年過去了,廢物這個帽子早已被戴實,王羽天也就成為他們欺負(fù)的主要對象。曾經(jīng)的天才驕子,現(xiàn)在的廢物垃圾,欺辱打罵曾經(jīng)的天驕對于他們而言很爽。
至于當(dāng)年的事,他也是后來漸漸了解真相。
可是沒辦法,為了活下去,只能忍氣吞聲,不敢反抗,這一忍便也是三年。
一開始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是發(fā)髻凌亂,胡子邋遢,整日借酒消愁,樣子讓人看了感覺既可憐又可恨。
……
回想過往種種,王羽天雙眼變得猩紅,“他們是想看我死了沒有?!?p> 昏迷前的一幕幕在王羽天腦海不停浮現(xiàn),他看見自己被他們踩在腳下,被辱罵,被毆打著……而自己卻沒有還手之力。
無助
絕望
遍體鱗傷。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奪取家主的位置。
王伯見王羽天情緒低落怕氣傷了身子,病情加重,便急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少爺,家主當(dāng)年宣布閉關(guān)四年來突破道臺六重。這算算時日,家主還有三個月就可能出關(guān)?!?p> “到那時您就可以把他們欠您的全部還回來了。”
王伯語氣說的頗為激動,心中覺得自己家的少爺在家主出關(guān)后,也就是王羽天爺爺?shù)谋幼o(hù)下,有生之年終于可以不再被人羞辱了。
反觀王羽天卻是連連苦笑,搖了搖腦袋,并沒有回答王伯的話。而是讓自己占時不去想這些,目光頹廢的盯著自己滿是紗布的雙腿,虛弱的開口說道:“王伯,我累了,你先出去吧?!?p> 王伯本想再說些什么,但看見王羽天雙目無神后,便打消了念頭,嘆了口氣,關(guān)門退出了屋內(nèi)。
王羽天聽著王伯關(guān)門聲,一抹淚花在眼角凝聚劃過臉頰,眼中,手上茶杯涿漸變得模糊,身體一歪,便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