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月十五,楊雪依如往常一樣乘舟前往前谷,拜會谷主伯伯。
雪谷谷主,從未告訴別人他的名字,谷里人都尊稱一聲“雪谷主”。聽聞,谷主曾有一個兒子,尊為“雪少主”,卻從未有人在谷中見過他。
一路上,楊雪依默默想著今次到前谷要再跟求醫(yī)者討些什么,為明年的出谷做些準(zhǔn)備。
“雪丫頭,快來,趕巧了,今兒有貴客?!狈讲诺角肮龋w叔就笑著帶楊雪依前往前廳會客。
一進(jìn)門,就看到玉湖山莊的人站在內(nèi)側(cè),雪谷主正與一紫衣男子舉杯暢談。
“谷主伯伯,這位是?”楊雪依猜著,看來,今次有人入谷,最近幾日的陣法也許容易一些了。
“丫頭,這位是玉湖山莊的林莊主,快來見過。”雪谷主道。
“小女雪依,拜見林莊主?!睏钛┮佬卸Y時,按按揣度這江南世家的莊主,此番為何來此。
照規(guī)矩,十五這日,雪谷從不待客。
“這雪依姑娘,真的生的一幅好容貌,果然雪谷臥虎藏龍?!蹦橇智f主道。
楊雪依沒吭聲,默默坐到一側(cè)。
“今日打攪,還盼谷主莫要見怪,擾了谷中清凈。”林莊主看楊雪依未出聲,又向雪谷主道。
“無妨,只是,此事容我再細(xì)細(xì)問過,林莊主可先休息罷。晚時,我派人送林莊主出谷?!毖┕戎鲗⒘智f主送出門廳,方才回頭端詳楊雪依,那目光甚是慈愛。
“谷主伯伯,今日,可還談醫(yī)道?”楊雪依覺得那么目光看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丫頭,你有沒有什么事瞞著我們?”谷主突然嚴(yán)厲起來。
楊雪依一懵,心想,前兩日才救了一個小子,前谷向來無人去自己那處,應(yīng)該無人知道。谷中的陣法最近也沒什么異動,不知為何谷主如此嚴(yán)厲盤問。
“伯伯,我能有什么事兒,不過是想著明年生辰該去哪處,想再從伯伯這里搬些游記回去看罷了?!睏钛┮佬南乱欢?,笑著道。
“丫頭,此番有些蹊蹺,林莊主突然明知故犯,又將雪玉牌送回,只問了我一句話,甚是奇怪。”雪谷主撫摸著手中的玉牌道。
“他問了什么,讓谷主如此犯難?”楊雪依看到那雪玉牌,也是一驚。
“這些年,雪谷可有收留過一對夫妻,或是一對夫妻和孩子一家三口?”雪谷主道。
楊雪依心中明了。
這雪玉牌,本身雪谷的象征。如今,已有十二塊雪玉牌流傳于江湖,得到這牌子的,都與雪谷有些交情,甚至是有恩于雪谷。這牌子,等同于雪谷一個承諾。這么多年,雪谷能隱藏這么深,也是源于此,每每遇到些風(fēng)險,便贈予雪玉牌請武林中人幫忙化解。
雪玉牌出,江湖震蕩。江湖一直流傳這么句話,卻從未有人見識過。百多年來,人們已經(jīng)慢慢淡忘了雪谷這一處地方。
楊雪依記得,聽王婆講過,十五年前,雪谷伯伯還未是谷主時,曾收回過一塊雪玉牌,對方將家傳三代的雪玉牌送回,只求當(dāng)時的谷主出手,將時任武林盟主的龍一天拉下位。
那時,雪谷應(yīng)了。半月后,武林盟主換人,龍一天,再也未出現(xiàn)過。此事甚大,朝廷也來人查過,卻也無疾而終。
送雪玉牌的人聽說江湖易主的當(dāng)日,在雪谷自縊身亡,無人知曉其中恩怨。
龍一天的女兒,如今的龍貴妃,在選秀入宮后的第二年,報于當(dāng)今圣上,父親是因雪玉牌而丟了武林盟主之位,龍顏震怒。此后,江湖人對這雪玉牌,重視起來,甚至有“得雪玉牌者得天下”的傳言。
又有傳言,當(dāng)今圣上,派人在江湖中尋覓雪玉牌。
“伯伯是擔(dān)心,那對夫妻,或是那一家子,也許會有雪玉牌?”楊雪依道。
“正是,雖未清楚是何事,林莊主既然拿雪玉牌來換一個答案,雖然這些年沒有收留過這樣的人。依著我雪谷的作風(fēng),怕是要為他尋一尋才好?!毖┕裙戎鲊@了一聲?!傲T了,既沒有,他若不強(qiáng)求,還是莫要牽連進(jìn)去的好,最近的江湖,不太穩(wěn)當(dāng)?!?p> “也是,若是不尋,只是一塊雪玉牌沒收回來。若是尋了,怕是對方有雪玉牌,我們也難辦得很。”楊雪依心想,若是尋人尋到雪谷,想必天下之大再難尋到了,那對夫妻既有這樣的本事,林莊主又來雪谷尋人,怕是那夫妻家傳也有一塊雪玉牌了。
如同每月十五,楊雪依傍晚與谷主論完醫(yī)道,便去與趙叔手談。
趙叔這里,總能聽到很多外面的事。
外人的眼中,趙叔才是雪谷的谷主,畢竟,這么多年,趙叔在谷外莊子理事,每月前半月在外面,后半個月會回到雪谷,待在谷主身邊。
楊雪依雖不知為何如此,想來也是雪谷百余年來摸索出的安身之道。雪谷醫(yī)術(shù)毒術(shù)都是武林一絕,武林人都禮讓三分。幾十年前,當(dāng)時的圣上也曾貼出皇榜尋找雪谷之人,只為治愈當(dāng)時的太子,如今的圣上。因著那一回,雪谷無意間卷入了朝堂之事,雖脫身也快,卻也使得雪谷的規(guī)矩又嚴(yán)了許多。除去武林易主那次,如今的人們也不曉得雪谷究竟是否真的存在。
“趙叔,今日這事,會不會麻煩?”楊雪依不放心。
“丫頭,放心,這林莊主,信得過。”趙叔落下一子。
“可他到底要找誰,是什么時候的人,也都不知道。”楊雪依看著棋盤,趙叔的棋很難應(yīng)付。
“隨它是誰,不曉得才更好?!壁w叔抬頭看著楊雪依。
“隨你下哪兒,我就落這里了。”楊雪依落下手中白棋。
“你這丫頭,棋藝精進(jìn)如此之快,真是不枉我每月與你手談三回?!壁w叔看著棋盤,默默思索著。
“叔,到今年底,我就要出谷半年了,你可得好好跟我下,到時候就沒得人陪你冬日里手談了?!睏钛┮佬Φ馈?p> “你這丫頭,出去了,就不談了。叔等著你?!壁w叔看著楊雪依,這姑娘如今年方十三,卻也模樣出挑,細(xì)細(xì)看去,還真是像。
楊雪依看到趙叔又對著自己發(fā)愣,心想,也不知自己究竟像誰,趙叔總是這樣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