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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俠

第五十七章 奈何緣淺

斷俠 秦三子 3897 2020-03-28 00:46:40

  輕緣卻未待其相問,已先自答:“這里,是西湖底河床下一個極大的洞穴,也是神皇宮一個隱秘的分壇?!?p>  這里竟會是西湖之底,大生難以置信地道:“我……不明白?!?p>  輕緣道:“我雖被領(lǐng)進神皇宮充任皇姬‘白素貞’,皇卻始終隔著帷帳來接見我,從不會我看他是何模樣,甚至在他傳我其上乘武學(xué)‘求天易訣’之時,還是隔帷口授,而在我于宮內(nèi)住了兩年后,皇便遣派尊母攜我來此西湖底下的分壇,開始學(xué)習(xí)幫搜皇官搜集中原武林各派的動向消息,只是每隔五年才回去見皇一次,讓皇隔帷瞧瞧我所習(xí)的‘求天易訣’進境如何……”

  大生聽畢只覺匪夷所思。這個皇,似乎每干一件事都有其目的?

  每納一個人,即使是其女兒,也僅是他收集情報的棋子。

  而且,大生驀然發(fā)覺,原來這個輕緣亦有習(xí)‘求天易訣’,那她會不會也……?

  大生又問:“輕緣姑娘,你既有習(xí)求天易訣,難道……你也可像皇那樣長生不死?”

  輕緣點頭:“不錯,只要長久習(xí)練求天易訣或霸天魔劫任何一門,皆可永享長生?!?p>  大生很震異,眼前,正是一個不死的活生生例子,惟他仍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那,皇為何不像傳授白素貞般,把霸天魔劫亦一起傳給你?”

  輕緣道:“這全因為前車可鑒,他不想再出現(xiàn)另一個不肖而又實力強橫的女兒與其作對,故只傳我其中一門。但為要加強搜皇官將來復(fù)出江湖的實力,也為了對我制時,因此在納我入宮之時,皇同時納了一個比我年長三歲、兼旦天資超凡的男孩,同樣授以霸天魔劫,更對他為神皇宮的‘皇徒’……”

  “那……即是說,若你背叛了皇,皇便會派這個‘皇徒’前來對付你?甚至殺你?”

  “本來是的,不過皇徒如今在一個人遺跡罕至的地方,相信他無法前來。”

  她猶不知皇徒己破關(guān)而出,故此她很放心道:“所以,大生,你大可在此分壇安心療傷。這個分壇是尊母把我?guī)Т蟮牡胤?,也是我和她收集情報之地,并無其他神皇宮門眾;后來雖然加進了大皇官和二皇官與我倆一起搜尋武林消息,不過目下大皇官被我重傷,絕不會回來這里,尊母也甚少回來,至于二皇官……”

  一語及此,她方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即時緘口。

  然而大生又怎會不明她所指的二皇官是誰?二皇官就是為救他與大明,不惜自身死無全尸的小緣。

  想及小緣死時的修況,想及搜皇官對叛徒的嚴厲,大生深深凝視眼前這個為他甘愿背叛皇的輕緣。

  她若再和他一起,如花似玉的不死之身總有一日亦死無全尸,或是和白素貞一樣的下場。

  他陡然強忍著身上初愈的傷,極為艱辛的站了起來,滿頭大汗道:“對不起,輕緣姑娘,我……不能再留在這里,我如今……便要走了?!?p>  此語一出,輕緣迅即大吃一驚,愣愣問:“大生,你……為何要走?你可知道……你就是白喃玨?大皇官……絕不會放過你,若你留在我身邊的話,至少會安全一些……”

  她此番實屬情理之言,唯大生自知不有心軟。

  他索性硬著心腸道:“但……若不是因為你,我娘親與小緣……便不用死,我二弟大明……更不會給大皇官抓去,此刻還生死未卜,我這個大哥……怎有顏面安躺在你身畔坐視不理?即使……我不知如何去找他,至少……也應(yīng)回家等,萬一他有幸走脫的話……”

  “大生,不,白喃玨!大明他中了‘元空’,已是兇多吉少了!他不會再回家,你再等也屬徒然,可惜,我也無法查出大皇官把大明帶往何處……”輕緣勸道。

  “所以,請你帶我離開這里,我一定要回家等他?!贝笊舻財蒯斀罔F的道。

  看著他臉上那絲堅決之色,輕緣不自禁地涌起一陣極度失望之情,他看來絕不會因她而留下。

  良久,她方才吐了一口氣,道:“好吧!你若真的如此……堅決離去,便隨我來吧?!毖粤T已舉步前行。

  大生連忙跟在她的身后,可是他新傷初愈,本不該太早下床走動,不及數(shù)步。

  一個踉蹌便要仆下,幸而輕緣已回身一把扶著他,柔聲道:“大生,我看……你還是先在此休息一兩天再走吧?!?p>  但大生不發(fā)一言,又再挺腰站起,輕緣拿他沒法,惟有一直引路。

  二人經(jīng)過一個似乎是渺無邊際的昏黯空間,大概前行甘丈左右,方見空間盡頭是一條更為昏黯的甬道,甬道內(nèi)更傳來呼呼的。

  風(fēng)聲,大生微感奇怪,不期然朝甬道深處多瞄一眼,輕緣已道:“在西湖底下居然有風(fēng),很奇怪,是不是?”

  “空穴來風(fēng),未必?zé)o在。這條甬道正是這個神皇宮分壇的出口,一直朝地面延伸而上,所以這條甬道不時都會傳來風(fēng)聲,也是這個分壇惟一透氣的地方……”

  原來西湖底下有如斯神秘的建筑。

  輕緣說著已踏進這條甬道,大生亦默默的跟著她,二人又直向前行,地勢也愈來愈斜。

  約走了一百丈開外左右,大生漸漸瞧見前路隱隱約約透來幾絲微弱光線。

  這樣又走十丈,終于來至雨道盡頭,眼前登時一片豁然開朗。

  然而在出口之處,赫然蟋踞著一條長約兩丈的巨大蟒蛇,整條蛇遍體皆白,雙目一片殷紅,定定的盯著大生,不忘吐信,蛇舌繚繞。

  大生一驚,輕緣連忙解釋。

  “別怕,很馴的,只負責(zé)看守這分壇出口。若有人走近便唬走他們,免得給人發(fā)現(xiàn)這里罷了?!?p>  她說著輕輕撫著那條白蛇的頭,那條白蛇居然像是十分懂事似的,沉沉的蜷縮著身子,伏下。

  輕緣回頭一瞥大生,續(xù)道:“其實正是白素貞百多年前所救的那條白蛇,喚作‘小白’。”

  大生乍聞這條正是當(dāng)年白素貞所救的白蛇,不禁怔怔的注視著它。

  此時輕緣嘆道:“想不到,當(dāng)年白素貞所愛的許仙在她死后,已完全忘掉了這個薄命紅顏,不斷開枝散葉;只有這條白蛇,卻固執(zhí)地守在恩人葬身的西湖,百多年來,仍朝夕毫不間斷地悼念著她……”

  說到這里,她幽幽的垂下眼,一臉惋惜,大生亦一片黯然。

  是的!

  經(jīng)歷了百年悠長歲月,白素貞當(dāng)年的情人和愛情早已灰飛煙滅。

  到頭來,惟一尚存的,只有一條得人深恩千年記、忠心不二的蛇……

  人命比蛇命短,人血比蛇血熱,可是——

  人心比蛇心更變化,變起來也更冷!

  白素貞若泉下有知,可會深嘆一句:早知今日,悔不當(dāng)初。

  大生終于步出洞口,方才發(fā)現(xiàn)這個分壇出口竟是在蘇堤對岸一個密林深處。

  這里極為隱蔽,縱使沒有這條白蛇看守,相信也不愁會輕易給人發(fā)現(xiàn)。

  輕緣倚在洞口,凝眸瞧著他高大的背影,幽幽的道:“你……真的要走?”

  大生不忍回頭看這個五年來都在找尋自己的女孩。

  他至此方才打破沉默,平靜的道:“早已決定要走的人,總是要走的。”

  言畢已舉步欲離。

  輕緣慌了,她雖身負無敵神功,惟面對一個自己心儀許久的男人,陡然間束手無策。

  她有點不知所措,意亂之下,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么。

  “你……可會……記得我?”說來說云,心愿還是這樣微未,只愿他對她有半絲印象。

  大生聞言頓足,但仍沒回頭,怕她瞧見他此際的表情。

  他猶豫半晌,最后重重的搖頭,堅決而狠心地答:“不會。”

  “我……只想忘記你,忘記因你而使我家一夜慘變,更想忘記自己是你五年前所遇的那個白喃玨……”

  “我只想當(dāng)回宋姨的兒子大生,安安分分的度日,默默的等待我弟大明回來……”

  “不過,輕緣姑娘,我還是要謝謝你這五年來……對我前身白喃玨的懷念,更要謝你兩番相救之恩,只是……我與你,是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們……是不應(yīng)有所往來的,希望你明白,再見?!?p>  大生說罷頭也不回,決絕地大步而去。

  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就連一眼也沒有。

  然而若他能回頭望她一眼的話,他便會看見她此刻的表情。

  那是種比死還要難受的表情。

  離開神皇宮的分壇,大生并沒有即時回家,他只感到異常納悶,故縱然新傷初痛,還是漫無目的地四處閑踱,終于踱至市集內(nèi)的一間酒鋪門前。

  他迷茫地把手伸進懷中,居然掏出數(shù)枚細碎的銀子。

  原來,他身上還有銀子。

  大生忙不迭走進酒鋪,放下銀子,不由分說便提起其中一醒酒匆匆離去。

  他不知自己該往何處何方,只知道自己步至一個渺無行人的陰暗角落,于是他便頹然坐下,舉醒大喝。

  他要醉!

  這還是他五年來第一次喝酒!

  他不記得五年前那個喚作白喃玨的自己會不會喝酒,喜不喜歡喝酒?此刻,他只想以酒來麻醉自己!

  娘親,小緣,大明……

  實在是大痛苦了!

  每當(dāng)他想起娘親瀕死前還慈和地、拼命地叫他快走。

  小緣氣絕時還心滿意足一聲“大生大哥”。

  為他弄至滿背傷痕的大明仍生死未卜,大生的心,就會升起上陣無法忍受的絞痛……

  他寧愿處的人,被擄走的人是他自己!

  只是,為何到了如今,不死的。僅存的,只有他?

  他猝然記起,那個什么大皇官曾以殺神無常這四字,來分辨大明與他誰是白喃玨。

  那即是說,那個喚作白喃玨的自己,曾有一個殺神無常的外號?

  殺神無常,這是一個多么絕情冷酷的外號!

  這個死神雖曾救了無辜小孩,然而能有資格戴此虛銜的人,必定是一個永遠無情,且總為人帶來不幸與死亡的人。

  而大生此時亦逐漸相信,他真的是那個殺神無常。

  因為,他如今很想為娘親與小緣痛哭一場,可惜他無法下淚,他原來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

  想到這里,大生又不由把手中的那醒酒猛向自己嘴里灌。

  酒是烈酒;人,卻是一個不喝酒的人。

  酒未人愁腸,辛辣的酒已如利刀般把他的喉頭反覆切割,原來喝酒是如斯痛苦的。

  他的喉頭給那醒烈酒嗆得咳個不停,可是他仍伸手入懷,掏出了一樣?xùn)|西。

  一條已隨著時日逐漸“蒼老失色”、微微發(fā)黃的白練!

  ???這條白練是……

  這條白練,是大生這五年來一直珍之重之的隨身之物。

  他猶記得遠在五年之前,在導(dǎo)致他失意的那次重傷中,他雖然傷至昏昏沉沉,但仍依鋒可知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救了自己,后來更在山頭以白練為他額頭包札。

  于是,在大生蘇醒過來后,他迄今都把這條白練好好隨身收藏,不離不棄。

  對于那個救了自己,不知面貌的皇秘女孩,大生從此念念難忘。

  雖然不知道她長得是何模樣,惟她的容貌,早被大生幻想過無數(shù)次了。

  在他的想像中,她溫柔而完美,他但愿有朝一日,自己能重遇這個好心的女孩。

  可惜年復(fù)一年,這個女孩依舊沒再出現(xiàn)。

  她惟一留給大生的,只是一條足有丈長的白練,和白練未端緊緊的思念,大生對她的思念……

  豈料今天,他終有機會面對面對瞧清楚這個女孩。

  大生沒有失望,輕緣比他所想像的更要完美、溫柔;而且,她原來與他一樣,這五年來也是在思念著對方。

  一切都似注定,可惜,她有一個可怕的身份——

  白素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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