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來到相國府的第一個夜晚，風(fēng)平浪靜。
翌日午后，余忘塵在屋里閉目養(yǎng)神，想起昨日郡守夫人還有那位裴家小姐看自己的眼神，盤算著今天是該要發(fā)生點兒什么了。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便有那二夫人手下的丫鬟到自己這院子里來，打的名頭是二夫人那兒擺了茶，請二少爺也過去嘗嘗。
余忘塵淺笑應(yīng)允，看起來心情一片舒暢。
不過這倒是讓莫嘆雪看不明白了，以往府上這些大大小小的活動，二少爺一向是皮笑肉不笑地不屑參與的，倒是今兒個看著是真心愿意前去的。
“你就不必跟去了?！庇嗤鼔m扭頭吩咐道。
莫嘆雪微微一怔，平日里但凡這種要進(jìn)食的場合，二少爺都是帶上自己在一旁做個查驗的，驗毒倒是其次，畢竟在這府上還沒有人敢這么明目張膽，主要看的還是食材和藥材是否相克，二少爺名義上吃的什么藥，背地里宋公子又開了什么藥，隨便什么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都夠棘手的。
由是忽然這一次得知不用一同前往了，她多少有些微微驚訝，不過心里倒也樂得自在，不然到了那些貴夫人的面前，點頭哈腰笑臉相陪，哪有在二少爺?shù)脑鹤永镒栽谀亍?p> 即便都是牢籠，那她也愿意挑一個不用裝成金絲雀供別人逗耍的來。
余忘塵到了二夫人廖氏的院子，廖氏正和郡守夫人品茗談天，而那個裴家小姐則在不遠(yuǎn)處支起了琴，為其彈奏助興。
看得出廖氏為了這次會面極盡精心打扮，說起來倒也符合她一貫的作風(fēng)，昨兒個接風(fēng)宴上大夫人出盡了風(fēng)頭，今天好不容易讓她逮到了空檔，自然要拿出點相國夫人的派頭來，想必這次把自己叫來，也是郡守夫人提的主意，廖氏做了個順?biāo)饲?，彰顯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不然那個女人，可不會想要和自己喝什么茶的，余忘塵心里暗想。
廖氏見他走近，忙滿面春風(fēng)地招呼著其過來坐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這府上的主母，或者是二少爺?shù)挠H生母親一般。
余忘塵也不介意配合她這出鳩占鵲巢的戲碼，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溫柔神色。
一旁的郡守夫人這次來肅都，算得上是頭回見到余家的二公子，雖說只是個身份地位的小妾所出，不過總歸現(xiàn)在也算得上是左相國的獨子了，之前一直聽說是個病懨懨的藥罐子，本來她的心里還略有微詞，不過從昨日初見便覺著也不似人們傳的那般病骨支離。
今日得以離近看了，她反倒更是欣賞起這位余二公子來了，眉眼周正，身材頎長，舉手投足之間氣質(zhì)不凡，雖說著面色上看著是有那么幾分憔悴，不過那燦若星辰的眸子里，風(fēng)流恣意的少年氣卻依舊蓬勃。
昨兒個繃著一張臉看著不近人情似的，今日這恬靜的面容倒也讓人覺得沒那么不好相處，總之，她是越看越歡喜，雖然表面上依然要端著大家夫人那套云淡風(fēng)輕的架子，不過心里此刻卻早已樂開了花。
郡守大人得罪了右相國，本想借著這次來肅都的機會能和左相國聯(lián)姻，屆時兩家便從那遠(yuǎn)親真正變成了一家人，想著左相國如今就這么一個兒子，那以后這沾親帶故的，余從晏總不能袖手旁觀。
當(dāng)時陳氏想到要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病秧子，心里多少還不大舒服，可是如今見了余二公子本人，便覺得這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
這么一想，那之前定下的計劃便可以如期實行了，她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撫琴的裴知嵐，心里默默盤算著。
“忘塵啊，嘗嘗裴家小姐親手做的桂花糕?！绷问鲜疽庀氯顺噬狭艘坏碌狞c心。
果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余忘塵抬頭朝一旁看了一眼裴知嵐，想來在座的各位也無人知曉桂花糕對于自己的意義，不過這樣在主人家里親自下廚獻(xiàn)殷勤的客人，倒也著實有趣。
他輕輕拈起一塊，遞到口中，味道嘗起來中規(guī)中矩，雖是比之淑夫人的手藝，自是差之千里，不過倒也說得過去，他佯裝著喜歡的樣子隨口夸了兩句。
郡守夫人見他喜歡，忙把一旁撫琴的裴知嵐叫過來坐。
琴聲戛然而止，裴家小姐嬌花弱柳般款步而至，四人圍坐的桌子，只剩一個余忘塵身旁的位置空著，她朝廖氏和二公子行了禮，便坐到了二公子身側(cè)。
“知嵐在相國府上多有叨擾，二少爺若是喜歡這點心，隨時吩咐，權(quán)當(dāng)知嵐的小小心意?！?p> 裴家小姐說話時輕柔軟糯的語調(diào)，像春日里紛飛飄揚的柳絮，落在人的心上刺刺癢癢的，這在余忘塵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倒是罕見。
那些侍奉的丫鬟們，見了他大氣都不敢多喘兩聲，沒說過幾句話，唯一話多的那位……可從來和輕柔搭不上邊兒。
要說起她的聲音，則更似山間流水，清清靈靈，初來乍到還端著幾分彬彬有禮，到了后面則容易口無遮攔，想到什么都能思緒云游萬千，口若懸河，若是什么時候一本正經(jīng)起來，那肯定便是有要求自己的事了。
想到這里，他不由會心一笑。
裴知嵐誤以為二少爺這笑容是沖著自己剛剛那句話來的，眉梢也惹上了喜不自禁，她極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心緒，重新把嘴角勾到那番恰當(dāng)?shù)奈恢茫B帶著眼睛彎起的弧度，都要保持得和在家中反復(fù)練習(xí)地一模一樣。
累嗎？那是自然，不過這是她的使命。
王公貴族的女兒家，多數(shù)都是要拿去做權(quán)力制衡的陪嫁的，來到肅都之前，她同她的母親一樣，只知道那位余二公子是個沒有什么雄心壯志，終日只求自在的病秧子。
她本是不愿的，若是以豫青郡守原來的地位和自己的容貌，配個文韜武略的公子哥也是綽綽有余的，何苦要委身于那一步三喘的藥罐子？
可是現(xiàn)在她愿意了，準(zhǔn)確地說，是從昨日見著二公子的第一眼起，她就愿意了。
昨夜，對于她來說，是個不眠夜，雖然只是匆匆看了他幾眼，卻好像已經(jīng)在心里慢慢走完了一生。
而今夜，她希望同樣也是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