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拿了書就下了樓,找了好一圈,在一處稍微空蕩,孤僻的地方找到了那輛寶藍色的車子,打開車門坐了上去,然后隨意的翻了下手里的書。
《林深鹿》,明青藤的新作上冊。書殼上是一副寫意的森林圖,層層疊疊逐次加深,在深處的地方似有一鹿,一人,看不清,卻給人留下了足夠的想象空間,讓人很期待。
許意剛翻了幾頁。
就聽見‘踏踏’的聲音傳來,逐漸清晰。
正是衛(wèi)一,西裝筆挺的,手里捏著手機,手腕上搭著一件呢子外套,腳下步伐匆匆,像是有人追著似的。
他快速拉開車門,身子一矮就坐了進來。瞥了許意一眼,將衣服和手機一把扔過她,淡淡的說道:“拴上安全帶,我們去找個地方吃飯,你想吃什么?”
許意拉過安全帶拴上,皺了皺眉心,道:“我都可以,要不我們去吃火鍋吧。對了,你是不是又偷跑了?”
衛(wèi)一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清冽銳利。一本正經說道:“沒有?!?p> 話落,他的手機就響了,上面?zhèn)渥⒌氖谴呙恚S意的嘴角一抽,他是多不待見打電話的人。
剛想問他接不接,只聽見清清冷冷的聲音道:“掛了,然后關機?!?p> 許意抿了抿唇,捏了下旁邊的音量鍵。打電話的人毅力也不錯,連撥了三次。
昏黃色的天空下,沒幾分鐘,車子直接上了繞城路,高速的行駛著。
她的電話也響了,看著電話屏愣了兩秒。她對電話薄有個習慣,就是備注名字,上面顯示的是肖謙。
當她在劃過接聽鍵時,那道清冷的聲音同時響起:“掛了,你的手機也關掉?!?p> 許意皺眉,毫無疑問,剛才也是肖謙打的,而他又雙叒叕的提前逃跑了?
晃神間,手指已經松開了,電話通了:“衛(wèi)祖宗是不是和你在一起?!?p> 許意:“嗯?!?p> 與此同時,眼角瞥見衛(wèi)一在向她搖頭。
肖謙微惱:“你們在哪?叫他趕緊回來……”
許意看了一眼窗外,風景疾馳,這好像是:“我也不知道這個地方叫什么,大概是在出城的路上……”
“……許責編,你把手機擴音打開。”電話里的肖謙一頓。在許意剛點開擴音,復又怒聲道:“衛(wèi)一,衛(wèi)大少爺,衛(wèi)祖宗,你能不能每次把工作完善了再走?非的等我每次來給你擦屁股嗎?”
衛(wèi)一目視前方,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神色淡定:“我的事我已經做完,剩下的事是你的?!?p> 肖謙被堵的慌,在電話的那端深呼吸著,直到壓下火氣,又道:“你就不能稍微義務性的加下班?”
衛(wèi)一很肯定的回答道:“不能。把電話掛了,一會兒去晚了,菜該沒了?!?p> 許意……現(xiàn)在不過五點過六點鐘,就去吃晚飯,店家沒有菜?那是開門做生意的嗎?
手上卻是很聽話的將電話掛了,主要是那聲音太過震耳朵了,對,太震耳朵了……她沒有故意掛老板的電話。
隨著電話的掛了,狹窄的空間突然變得安靜。衛(wèi)一回頭掃了她一眼,唇畔劃過一絲贊許的笑意。
一家大紅色裝修的火鍋店,龍柱鳳雕,復古的門窗,老樣式的方桌條凳,還有一股子濃郁的火鍋香氣。
此時,時候尚早。
他們好像晚上的第一桌客人,服務員笑著上來迎他們入座,衛(wèi)一想去包間,許意卻覺得大廳更有氛圍,最后選在離菜很近,又不當道的一桌。
服務員詢問:“需要什么鍋底,蘸碟?!?p> 許意看了看對面的人,笑著說:“鴛鴦,一個香油,一個芝麻醬?!?p> 待服務員要離去的時候,許意又道:“有什么甜的小吃嗎?”
服務員笑著答:“有,小湯圓,玉米湯等,都在菜品區(qū)那邊,自取就可以了?!?p> 許意點頭。
待服務員走后,許意看著對面那張冷白俊秀的臉龐,忽的想到:“你以前來過這里吃?”
衛(wèi)一長眉輕佻,目光清銳的看著她:“沒有?!?p> 許意看了看四周,難道只是隨意找的一家???
衛(wèi)一抬頭:“我看的書多,自然知道這里有?!?p> 許意狐疑:“什么書?地圖書?”
“嗯。”衛(wèi)一點頭。事實也是相差無幾,之前七夕節(jié)吃的西餐廳其實也是書上看來的,《S市指南》,翻了好幾冊,將全城有名氣的吃的店,幾乎都了解了一下。至于這家,確實零時起的意,回去的路程最遠,那么兩人就可以多相處幾分鐘。
當然,許意肯定不知道這些小九九。
許意去拿了兩小碗小湯圓,又拿了點甜糕,最后去選了一些菜,因為來的早,所以很多菜都很新鮮,充足,而且看起來很肥美。
而衛(wèi)一淡定的坐在位置上,看著許意的動作,不緊不慢,動作優(yōu)美,和在他家做飯的動作如出一轍,熟念,優(yōu)雅,他看的很是專注。
許意也感覺到了有目光在背,并沒回頭看,繼續(xù)低頭仔細挑著菜。
其實,他除了在文中肆意構造,生活里就是個白癡,連冷熱杯都分不清的人。可她偏偏覺得他很好,很溫暖?;蛟S,這就是明知道一個人的缺點,還愿意包容,接受,不是爹媽,就是真愛了。這是許意偶然的對生活的感悟。
很快,鍋底上來了,隨著溫度的升高,鍋里氤氳翻騰著熱氣,打在兩人的臉上,散發(fā)著幾分人家百味的煙火氣息,很溫暖。
第一鍋菜,是許意下的菜,兩個湯里,一邊下了一半。
快熟的時候,她剛準備先給他撈。他已經在一邊扎好了袖子,聲音低沉道:“你放下,這個我會?!?p> 說完,他拿過她手里的勺子,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將紅湯里的菜撈起,全部放在她的碗里,然后將碗推了過來,紳士道:“請慢用。”
許意輕輕一笑,或許,他沒有那么糟糕,至少他已經在學著熱愛這個世界了。
接過碗,安然的拿起了筷子,吃了起來。
這一頓飯,菜是許意去取,和吃。煮是衛(wèi)大作者,撈也是,
回城時,天空已經有了暮色。
柔和的色彩里,許意安靜的坐在副駕駛里,伸出手指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像一只吃飽喝足犯懶的貓,撓了撓毛發(fā),十分乖巧。
衛(wèi)一忽的淡淡一笑,志得意滿。
到了許意的小區(qū)時,紀長情剛好在路邊遛彎。
紀長情見從車上走下來的女兒,溫柔一笑:“瑩瑩,回來啦?!?p> 許意下了車,笑著應道:“嗯。媽媽?!?p> 紀長情又看了看車上的衛(wèi)一,再看看自己多了幾分羞色的女兒,她一個過來人,怎會不懂呢。不等衛(wèi)一出聲招呼,提前說道:“小衛(wèi)呢?要不要去我們家坐坐么?”
衛(wèi)一淡淡一笑,恭敬道:“好,都聽伯母?!?p> 丑媳婦終究要見公婆,他雖不丑,但是……
紀長情一直帶著淡笑,卻微微有些壓力,那是審視的笑容。從他進了門,就像對待普通客人一樣,給他泡茶,邀請他坐。
而衛(wèi)大少爺面色從容,冷清俊白的面容更加看。
許意在廚房切水果,是之前吃飯時,火鍋店外有一老婆婆賣橘子,所以就買了一些,恰好旁邊還有家水果店,又去挑了些紀長情愛吃的楊桃,甘果蔗,草莓,番石榴,牛奶蕉等,不然衛(wèi)大少爺第一次上他們家,見到她爸媽就是空手空腳的就來了。
還有,許意總覺母親態(tài)度有些奇怪……
她剛將果盤放下。
紀長情看了看許意,說道:“瑩瑩,你去房間待會兒好不好,媽媽有事想和小衛(wèi)聊聊?!?p> 許意的心輕輕一抖,又看了看衛(wèi)一,見他一臉坦然,遂點了點頭。
“好,我回房間畫會兒畢業(yè)畫,你們先聊。”
待許意進了屋。
紀長情的笑容幾分銳利,伸手遞給衛(wèi)一一瓣橘子。衛(wèi)一微微皺了皺眉,他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好像除了許意,連她的父母也不行??“椎哪樕辖┯财蹋€是笑著接下:“謝謝伯母,我自己來就好?!?p> “沒事,嘗嘗,這應該是瑩瑩的挑的吧,應該會很甜?!奔o長情道。
“嗯?!甭牭健S意’二字時,衛(wèi)一一頓,將橘子放入口中,甘甜十足:“伯母你也吃?!?p> 紀長情深呼一口氣道:“你喜歡我的女兒?”
衛(wèi)一神色淡淡,語氣又極為認真:“喜歡,從十六年前。”
紀長情一愣,瞥頭看了一眼衛(wèi)一:“那時候的瑩瑩還是個小蘿卜頭,你也不過十一二歲,怎知就喜歡了?”
衛(wèi)一又伸手拿過果盤里的一片楊桃,笑著道:“因為她很甜,她會將伯母做的蛋糕帶給我。那時,我其實并不愛吃糖,甚至厭棄那股甜味?!?p> “十三年前,她不見了,我發(fā)現(xiàn)生活像是永遠的失了甜……所幸,命運的寬恕,甜味回來了。我想好好珍惜?!?p> 紀長情一愣,眼前的年輕男人與昔日那個少年重疊,只是那長眸中一閃而過的灰色,是一種極度悲傷,而后又是慶幸。當年,她丟了孩子,而這孩子卻是丟了魂。
沉默了好一會兒。
紀長情笑笑:“但是我覺得你和瑩瑩不合適,你覺得呢?”
衛(wèi)一抬頭望向紀長情:“我覺得合適。還有,你們既然沒有改了她的名字,為什么不試著承認長大了呢?”
紀長情心神一震,心底的某個氣泡被戳破:是啊,她的女兒長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