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大佐,劉軍長,不能放了她。這個女人詭計多端。”周敦清急了,他害怕田家巷一號不被斬草除根的話,千樂軒將在這個女人的鼓動下被共黨一鍋端,“高坤司令、邊野將軍與白音素小姐的死都跟她有關(guān),高霓慧小姐死得更慘?!?p> 劉茂才與高坤結(jié)拜過兄弟,高霓慧做過他的女人,后來她與吉野打得火熱,再以后,不知什么原因,就成了日本軍官的共享獵物,這個女人手段狠辣卻命運悲慘,他對她終究是有過感情的。
“吉野大佐,周老板說得有道理。”劉茂才不敢觸犯吉野,話說得可進可退。
吉野又盯著一禾看了十秒鐘,面目忽然猙獰:“好。把這個女人抓走?!?p> 劉茂才如同接了圣旨:“帶走張一禾。留兩個人看守這個女傭與孩子,一有動靜立刻匯報?!?p> 周敦清舒坦了,臉上全是奴顏婢膝的笑。
張一禾沒有反抗,只要孩子沒事房子沒被燒,她的生死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夜很黑,地很滑,雙臂被綁在身后的張一禾在滿地的泥濘里艱難前行,鞋子上沾滿了泥漿。身前身后全是敵人,他們的軍靴在泥濘里發(fā)出的嚯嗤聲,聽得人心煩。
吉野與劉茂才的吉普車開在最前面,速度很慢,周敦清左一扭右一扭地在泥濘地里小跑著跟在吉普車的后面。日偽軍的回歸讓他定了心:以后一門心思地緊跟吉野與劉茂才。萬和的新四軍力量單薄,周遠鶴的國軍經(jīng)不起磨練。三面討好會三面得罪,認準一方,以后才會跟著喝湯。
張一禾被敵人押著走在周敦清的后面,看著他碩大的后腦勺,忍不住想起以前常去千樂軒賭博的萬和:他和老丁躲到哪去了?周遠鶴人呢?他帶過去的兵沒有八萬也有六萬,怎么會失???
腳下的泥濘路忽然變成了磚鋪的路,到甘城大會場了。
吉野與劉茂才的吉普車停了下來,兩人一左一右跳下車,朝張一禾走來。
“把她綁到舞臺前的旗桿上?!痹趶V場的夜燈里,吉野的臉很魔幻,他的眼前閃過高霓慧的影子,心中升起復仇的沖動,跑到一禾的面前,左右開弓,一口氣打了她十多個耳光,“你這個壞女人,害死了高小姐?!?p> 一禾被打得眼冒金星,兩個臉頰火辣辣地痛。
“還有高司令、邊野將軍和白小姐?!敝芏厍逶谝贿吷匡L點火。
“把她吊起來,吊到旗桿的頂部。看她的男人來不來救她?只要他敢來,全部亂槍打死?!眲⒚诺难酃飧F兇極惡。
甘城大會場在清朝早期是處決犯人的法場,這根旗桿最早是用來行使絞刑的一根原木,民國后,法場改建成了大會場,絞刑架改成了旗桿。
偽軍們一擁而上,一禾的手和腳被鐵鏈鎖牢了,四肢再也無法動彈。他們把旗桿的拉繩換成了粗的,把一禾掛到旗桿的拉繩上,拽著拉繩把她一直扯到了旗桿的頂部。
張一禾先有些恐懼,后來才冷靜了下來,吊在幾十米高的旗桿上,眺望著甘城星星點點的燈火,她感覺有些悲壯,不由自主地無畏起來。夜風襲來,她接連打了好幾個寒噤,低眼看去,腳下的敵人,螻蟻一般亂糟糟一片。
敵人在下面吵吵嚷嚷了半天。最后吉野安排十多個人守著旗桿,吩咐劉茂才帶偽軍進劇場休息,自己帶著日軍跟周敦清去千樂軒了。
張一禾又疼又冷,四肢開始麻木,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千萬別暈過去,萬和與孩子都需要我。
她望向田家巷一號的方向,院子里的燈還亮著,窗戶也映著燈光。鐵妞一定會把三個孩子照顧好的。這樣想著,她欣慰地笑了,身上有了無窮的力量。
午夜時分,甘城下起了大雨,一禾的衣服從外濕到內(nèi),沒一處干的地方。
劇場里的偽軍正架著搶來的鐵鍋,烹煮從甘城百姓家里搶來的食物,食物的香味飄出劇場,饞得在外面站崗的偽軍垂涎欲滴。
劉茂才跟手下喝酒劃拳,嬉笑怒罵,鬧騰得三里路都聽得見。
雨越來越大,劇場里喝酒逗樂的聲音愈來愈大,酒香與食物香愈來愈濃,站崗的偽軍衣服濕透了,又冷又餓,憤憤不平,口中罵罵咧咧:
“真沒良心,他們吃香的喝辣的,我們在這淋雨受罪?!?p> “老酒一喝,就忘記還有我們這些兄弟了?!?p> “日本鬼子真他媽壞??嗷罾刍钊屛覀兏桑贸缘暮煤鹊娜屗麄兿硎??!?p> ……
說著說著,其中一個偽軍提議道:“雨越來越大了,我們的衣服全濕透了,太難受了。去那邊雨棚躲躲吧?”
“我也這樣想的。這個鬼天氣誰會過來救這個女的?再說,他們怎么救?雨天繩子滑,一不小心就得掉下來摔死?!?p> “是啊,是啊??欤瑑鏊牢伊?,趕快去雨棚?!?p> 十幾個人一合計,全都貓著身子躲進了廣場邊上的雨棚里。
雨越來越大,旗桿頂部的一禾被澆得七葷八素,全身麻木,臉上被打的部位腫起了老高。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棚里的看守又冷又餓,實在受不了了,決定三人一組輪流去劇場里吃東西。
第一組看守去了后,半個鐘頭還不回來,第二組看守等不及了,罵罵咧咧地直接就去了,又過了約摸半個鐘頭,第一組與第二組看守還不見蹤影,余下的看守商量了一下,決定留下兩個人看守,其余的人一起進劇場吃飯。
誰知,那幾個看守也一去不回來了,氣得留下的兩個看守直跺腳。
雨更大了,雨點敲打到雨棚上,啪嗒啪嗒地響個不停。劇場那邊鴉雀無聲,食物的余香還在空氣里飄蕩。
一禾被凍暈過一次,臉上的傷又疼醒了她。她望了望不遠處的家,燈還亮著,院子里有人在走動,是看守的偽軍嗎?不,不對,留守田家巷一號的偽軍只有兩個,可她分明看到許多個人影在晃動。
難道……?
她又驚又喜,忍不住轉(zhuǎn)臉朝劇場那個方向看去,透過劇場的大門,她看到了許多人倒在地上,還看到了……
哦,那不是萬和嗎?他正帶人走出劇場,沿著路邊朝她這邊悄悄摸來……
她俯眼向下,兩個監(jiān)視她的偽軍正癱坐在地上,一副無精打采的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