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不要臉，跑到樓下跟人不熟的，說著我的事情，你還說我不要臉？憑什么??！”
陳大娘嗚嗚地哭著，不斷抽著紙巾擦著臉。
“你哭什么！我被你弄成這個樣子，我還沒有哭呢！”
陳小妹有些激動，話語里雖是憤怒，但眼淚已經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陳大娘聽著她的話，又抬起頭來，有些兇狠地說道：“我把你變成這樣子？你不去想想，到底是誰讓你去跟江子明搞上的，是你自己啊！你不要臉難道錯了嗎？”
陳小妹一聽到“不要臉”這三個字，愈發(fā)地難以控制情緒，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捶打著大腿，哭喊著自己命苦。
陳大娘沒有理會她，但心中卻也實在心疼。
關長青在房間里哄著孩子，雖然心中也有心疼愧疚，覺得自己不應該一下子就把話語捅開來，讓外頭的陳小妹那么痛苦。
可要是自己不直接對著陳大娘發(fā)出疑問，現(xiàn)在坐在外頭承受痛苦的人，也就是自己了。而那之后的日子，也會比現(xiàn)在痛苦得多。
但關長青心中也想不到，自己的一點猜測，居然真的成了真，而那陳大娘也確確實實對陳小妹做出了這種無恥的行為。
“唉，我真的覺得，自從我嫁給江一明之后，這個家就變了太多太多，無論我怎么跑，都逃不過'不要臉'這三個字。
我來深圳十年了！
每一年每一天，我都不覺得這場婚姻會是個錯誤！你們一遍又一遍地叫著我不要臉，可是要換成是你，你被人這樣說的時候，你自己會覺得快活嗎？！”
“可它本來就是錯的！我跟你爸爸一直叫著你不要嫁不要嫁，你還硬了氣，跟著他跑到深圳來！”陳大娘指責道。
“可我那時候那么喜歡他，我怎么知道這是錯的！我來了我才知道錯，可你們已經不認我了不是嗎！”
“我沒有不認你！我要是不認你，我來深圳的時候就不會求你！你說什么喜歡他，我這個不懂！你可別跟我說！”
陳小妹頓時軟了，一遍一遍地反咀著陳大娘的話。
也是，陳大娘從來沒有說過不認自己，她只是一遍一遍地把“不要臉”三個字掛在嘴邊，等到需要自己的時候，便又一遍一遍地強調著生母的地位，要求著自己做這做那，甚至不能有半點怨言，也不能擁有理由，去感到抱怨，感到難過......
陳小妹搖了搖頭，她深知這樣的對話不可能有結果，也知道陳大娘愚昧至極，甚至也聽不進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
留在她陳大娘心中的，想必也只有“不要臉”這三個字罷了。
她想起一件事情。
“行，你要是覺得你聽不下去就算了，我無所謂，那我下周就去香港，我再也不回深圳了！”
陳小妹字句深重地一頓說，把正在哽咽的陳大娘嚇了一跳，許久不能說話。
房間里的關長青正聽著，心中也伴隨起一陣焦慮。
“你覺得我不要臉，就算還認著我，也忘不掉我之前做錯的事情。我也忘不掉你在樓下碎嘴的事，那就這樣吧！反正我也做不了人了，留在這里干什么！”
“你敢！”
“我為什么不敢啊！我沒有臉在深圳繼續(xù)住，要我一個婦道人家再重新找住處，我沒有能力！”
“那你在香港就有能力了？”陳大娘一字一頓地說道。
忽一陣，陳大娘似乎也想通了什么事情，聲音又變得更加強硬，更加大了起來：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要跟那個江一明一起去香港！”
“對??！”陳小妹也頗有些賭氣地回答道。
陳大娘頓時臉色帳紅，一個勁地罵道：“我說你不要臉吧，你還硬著氣回堵我！你現(xiàn)在跟著他去香港，你知道你算什么嗎！”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做什么！”陳小妹站了起來，“我知道他背叛我，去找女人，我知道他也覺得這個婚姻不對！可是我也絕對不想繼續(xù)留下來！我憑什么要拿著我的錢，我的房子，來養(yǎng)你們這群人??！”
“你！你真的是不要臉，不要臉！”陳大娘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三個字，心口卻早已一片傷疼。
陳小妹不顧陳大娘的臉色，繼續(xù)說道：“你那個媳婦，就算她再好，她也只不過是陳家的一個媳婦！我早就對這個家失望透頂了，我也不想憋著了！”
“行行行，你去！你要去就去，我不管你了！”陳大娘擺擺手，又開始哭起來。
房間里頭的關長青聽著，也有些癱軟下來。她忽然想到，陳小妹若是執(zhí)意要去香港，那接下來的苦難，便一定會落到自己頭上了。
試想，自己當初生完孩子，在陳小妹家中住了下來，也算是解決了住處的難點，才不至于在深圳生活的太過辛苦。
可要是陳小妹走了，這個房子她也肯定不會讓這一家子住。而自己在深圳沒有工作，還要照顧著孩子，唯一的一個經濟來源，便是陳宇和那微薄的工資。
可要是憑著一個陳宇和，這個家必定要苦澀得很......
除卻經濟的問題，還有一個更為難受的地方是——陳大娘這個人。
她不但能夠在樓下說著自己女兒的家事，還能說起自己在陳家曾經做過的事，而這其中是否有詆毀的情緒，自己也不得而知......
關長青一遍又一遍地捋著思緒，試圖從這些問題之中，找出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
可是沒有。
要是陳小妹走了，那這一切都無從說起，這個家庭擁有的重擔也必定使自己難受。
外頭的兩人已經沉默，沒有說話。關長青也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女兒，還有陳小妹的孩子小珊，心中幾陣酸意。
“這些孩子福氣就福氣在，她們都還是孩子......”
關長青不禁嘆了口氣。
傍晚的太陽已經沉沉落下，房子外頭也籠罩起一片黑色，顯得壓抑。
陳宇和如同往常一樣，大聲地開了門，朝里頭看著。
只見那陳小妹和陳大娘頗有些尷尬地坐在一起，氣氛明顯不對。
陳宇和有些蒙圈，只是看著他們兩個不說話，穿好拖鞋又往隔間看去。
關長青正在床頭邊，也往外頭直直地看著。
“宇和，你過來坐下?！?p> 陳小妹說道。
陳宇和哦了一聲，也不去多想，傻傻地朝椅子走去。
“怎么了？”
“我下周要去香港了?！?p> 陳宇和頓了一下，看了看陳大娘。
可旁頭的陳大娘二話不說，只是穿上鞋子，擦了擦眼睛，朝廁所走去。
“要去多久？”
“不回來了！”
陳宇和又嗯了一聲?？伤黠@沒有明白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只是撓著頭，等著陳小妹說接下來的話。
陳小妹倒在椅背上，看陳宇和有些懵，便無可奈何地接著說道：
“我之前就跟你們說過，這個房子我是要賣掉的，或者出租，所以就不能給你和長青住了！”
陳小妹故意避開了陳大娘，還在關長青的名字那里，大大加重了語氣。
關長青聽著，心中一沉。
她其實早就知道，陳小妹絕對不會讓自己這一家人接著住，可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么決絕。
當初，自己剛搬進來的第一晚，陳小妹便對著自己說道：“這個房子你們先住下來，可是之后我是要賣掉的?！?p> 原想著，自己剛生完孩子，又恰巧碰上陳宇和的工廠停工，百般無奈之下才進來住。
寄人籬下的滋味并不好受，關長青也深知陳小妹話語中強烈的不滿和妒意，甚至還有更深層的惡意。
但是，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讓她嫉妒的呢？
她經歷過的事情，自己不明白，也無法感同身受，可自己也不會對她產生羨慕，產生嫉妒，產生惡意。
但換了陳小妹來，只看見自己現(xiàn)在家庭和睦，卻沒有想到自己每天都在為錢財發(fā)愁，不時還得應付陳大娘的連環(huán)嘴炮，甚至還要避免再出現(xiàn)今天一樣的事。
仔細想想，陳小妹似乎也跟自己一樣，逃離了那個迂腐強硬的家庭。
在陳家，似乎沒有一種強烈的家庭羈絆，但卻用著許多所謂的倫理道德，束縛著每一個人。
且不說陳小妹的婚姻，就拿自己來說。
陳大娘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放棄過兒孫繞膝的美夢，甚至也要把這種觀念強加在自己身上，每一天都重復著提醒。
她們兩人，好像都逃離了陳家這個令自己厭惡的地方，可是那些問題，似乎從來沒有解決過甚至每一天都在不斷積累，終于到今天一次性爆發(fā)。
“行吧，你要去就去，房子不能住就算了！”陳宇和有些難受。
“我說你啊，你們工廠到底復工了沒有？復工了你們怎么不去那里?。俊标愋∶貌蝗ス荜愑詈湍樕y堪，忽然問道。
陳宇和有些措手不及，支支吾吾地回答道：“還好，還好?！?p> “什么還好??！我問你工廠，你說到什么地方去了！”
陳小妹有些生氣，對著他吼道。
關長青在房間里聽著，心中也有疑慮，但現(xiàn)在一想，其實也能猜出陳宇和一整天在外頭干著什么畢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還沒有，還沒有！”陳宇和回答道。
“還沒有復工的話，你一整天都在外面干什么！”
“就是坐坐而已?。 ?p> “你去賭了是不是？”關長青從房間里走出來，心中頗為不快。
“就是玩玩而已?。 ?p> 陳宇和狡辯著，為自己找著借口。
關長青嘆了口氣，她也累了。
陳宇和在深圳暫時沒有工作，也沒有太多錢在身上，關鍵是自己每個月都只給他一些零花，要是說是大賭也不可能，最多就是買些煙，在別人家坐一坐，玩一玩。
最重要的是，他一個大男人，已經答應過自己不再亂賭，要是他還執(zhí)迷不悟的話，到時候就不是自己不給機會了。
“算了，洗完澡吃飯吧！”
關長青擺了幾下手，又下意識地看了看陳小妹。
家都快沒有了，還吃什么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