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走上法庭前，已經(jīng)骯臟了。
庭審的過程，不過是在庭上的見證下，重演骯臟的過往。
然后雙方盡力在這個過程中把自己顯得清白一些，最后大家都囫圇過去的一個過程。
814年2月14日，阿德里社區(qū)法院受到社區(qū)民眾極大的關(guān)注，以往門可羅雀的法庭，在撤掉所有座椅后，依舊人滿為患。
“咚咚咚！”
法官第三次敲響法槌，終于止住了嘈雜的法庭。
“如果再有人喧嘩或是小聲議論，司法警察將把他們請出我的法庭?！?p> 頭發(fā)斑白的比爾博姆老法官大聲向旁聽席說道。
“書記官，如實的記錄一切，這是本庭法官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p> 被點名的書記官18—20歲的樣子，黑色的眼睛沉穩(wěn)肅穆，頭發(fā)烏黑，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不符合年紀(jì)的沉穩(wěn)氣息。
他叫加里，加里·菲尼克斯，擁有著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靈魂，和這個身體的一部分殘魂意識。
“好的，法官大人?！?p> 安靜下來的法庭上，響起檢察官硬底皮鞋踩踏在橡木地板上的聲響，他走到被告面前開始提問。
“813年5月16日下午三點四十分，你是否經(jīng)過貝森街？”
不用看手上的材料，檢察官便把時間咬的極為精準(zhǔn)。
菲尼克斯用漂亮鵝毛筆寫下花體斯莫爾德文字，隨后抬起頭看向坐在被告席的喬恩·維納布爾斯。
這是一位紳士，他的衣著和神態(tài)都映證著這一點。
“是的，當(dāng)時我和霍爾爵士……”
“我不需要知道你去做什么，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檢察官強(qiáng)勢的向前傾斜身體，但被告臉上并沒有任何驚慌。他只是像所有紳士被打斷話語后一樣高傲的皺皺眉，然后平靜的回答道：“是的?！?p> “813年8月28日上午10點25分，你是否經(jīng)過新蘭路？”
“是的?！?p> “813年11月4日晚7點30分，你是否經(jīng)過加盾路？”
“是的?！?p> “814年1月8日晚7點30分，你是否經(jīng)過馬爾街？”
“是的?！?p> 檢察官滿意的點點頭，他轉(zhuǎn)過身，厚底皮鞋踩踏在橡木地板上，在“噠噠噠”的輕快節(jié)奏中走向陪審團(tuán)。
“以上四個時間和地點，分別是一位裁縫、一位女工、一位政府公務(wù)人員、一位在讀學(xué)生的死亡時間和地點?！?p> 旁聽席上開始竊竊私語，但比之前要小了很多，這種關(guān)鍵時刻，他們不希望被驅(qū)逐。
“喬恩·維納布爾斯先生很巧合的，在這四個時間上，出現(xiàn)在這四個地方，我們不得不懷疑……”
“請注意你的用詞?！?p> 辯方律師提醒道。
檢察官海藍(lán)色的眼睛通過單片鏡撇向辯方律師一眼，禮貌的躬身，這讓他收獲了一波旁觀者的好感。
人們都在期盼著這位英俊的檢察官能伸張正義，懲戒壞人，菲尼克斯沉穩(wěn)的筆鋒都因為興奮而更顯飄逸。
“維納布爾斯先生，請問你是否于814年1月18日，與你的朋友加文·莫爾頓炫耀過，你的四次殺人經(jīng)過？”
“沒有，我跟加文·莫爾頓既不是朋友，也不曾說過什么話。”
被告席上的維納布爾斯冷靜的回答。
他的話準(zhǔn)確無誤的傳達(dá)出了他的意思，檢察官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嘴角帶著一點不屑。
他猛地轉(zhuǎn)身望向法官：“我請求加文·莫爾頓先生出庭作證?！?p> “準(zhǔn)許?！?p> 加文·莫爾頓走上證人席，這是一位看起來就很老實的人，在書記官的幫助下，他做了宣誓詞。
“加文·莫爾頓先生，814年1月18日的晚餐上，被告維納布爾斯是否跟你炫耀過以上四次殺人事件，都是他一人所為？”
檢察官自信滿滿的詢問，目光望向陪審團(tuán)，提醒他們注意證人的回答。
“沒有?！?p> 加文·莫爾頓的話讓檢察官的表情僵硬，旁聽席也再次傳來嘈雜的聲音。
菲尼克斯的筆頓了頓，驚訝的抬起頭看向加文·莫爾頓。
“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p> 檢察官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這也正是菲尼克斯想說的話。
“我一直是這么說的，檢察官先生。”
加文·莫爾頓回答的異?？隙?。
“撒謊，那天我也在，你不是這么說的。”
菲尼克斯的腦子里，原身體的殘識在吶喊，但坐在書記官位置的他只是眉頭深皺，一句話也沒說。
被告席上，維納布爾斯和他的律師臉上都顯露出輕快的笑容，好像他們早就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果。
接下來的庭審，幾乎再沒有檢察官表現(xiàn)的機(jī)會，被告律師找出了被告在那幾日的證人。
幾位證人中不乏有受人尊敬的爵士，他們都明確表示，當(dāng)時他們跟維納布爾斯先生在一起，形影不離。
阿德里社區(qū)連環(huán)殺人案，對嫌疑犯維納布爾斯的審理就這樣告終，被告人當(dāng)庭釋放。
“加里，你的字跡總是工整又華麗，即便為了多看一眼你的字，我也會讓你多在書記官這個位置待上一陣?！?p> 老法官拿過書記官菲尼克斯手中的記錄，掃視一眼確定沒有問題后簽下名字。
“這是我的榮幸。”
菲尼克斯禮貌的微笑，但表情還是過于嚴(yán)肅。
“年輕人，正義遲早會降臨，你要習(xí)慣于此?！?p> 老法官安慰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嘆息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菲尼克斯拿著記錄找到其他人依次讓他們簽字，最后來到獨(dú)坐在原告席上的檢察官。
此時，陽光透過彩色琉璃窗照射在頹廢的檢察官的臉上，為他苦澀的面容平添了幾分陰晦。
“加里，不是這樣的，那個證人，那個叫加文·莫爾頓的人之前不是這么說的?！?p> 他望向菲尼克斯，眼中祈求著認(rèn)同。
“我知道，莫德斯，我都知道?！?p> 菲尼克斯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悲傷。
“他們就是一群騙子?！?p> 莫德斯憤恨的拿過記錄，看也不看，就在上面用力的簽下名字。
因為用力過猛，紙張都被他劃破了，但菲尼克斯并沒有說什么。
他能體會莫德斯的感受，因為此時的他，也非常的悲憤。
正義不在，那要法庭做什么？
不能主持正義，我來到這個世界，又為了什么？
法庭中，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只有菲尼克斯依舊獨(dú)坐于此。
他不滿，他憤恨，他那張看起來普通的面容因為激烈的情緒而扭曲。
腦海中身體原主人的殘識炙熱如烙鐵，它也在憤恨于這一場不公的審判。
怕別人看見臉上憤怒到扭曲的表情，菲尼克斯深深的低下頭。
“如果給你權(quán)利，你會選擇正義么？”
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菲尼克斯毫不猶豫的回答：“一定?！?p> 因為低著頭，他并沒有看到一股波瀾以他為中心蕩漾開。
法庭依舊是法庭，但又絕不是之前的那個法庭。
人們重新出現(xiàn)在法庭中，所有的原告被告，全部都在，只有陪審團(tuán)的席位空蕩蕩。
一切開始重演，當(dāng)菲尼克斯抬起頭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恍惚了一兩秒，快進(jìn)一般的重演已經(jīng)完成，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此時他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坐在法官的位置上。
“庭上，請您斷定被告喬恩·維納布爾斯的罪責(zé)?！?p> 當(dāng)檢察官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菲尼克斯習(xí)慣性的向陪審團(tuán)席位望去，可那里空蕩蕩。
短暫的錯愕，菲尼克斯幾乎是本能的挺直腰桿：“本庭宣判，喬恩·維納布爾斯殺人罪成立，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p> 隨著菲尼克斯的話音落下，一切如虛幻泡影般消失。
空蕩蕩的法庭，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即便是加里·菲尼克斯，也覺得一切恍若夢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