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眼神荼

　　李靖匆忙返回那間二進院落的時候，霖鈴聲仍然不絕于耳，并且聲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院子里的青石板倒映出一片慘白。

　　視野內(nèi)空無一人，但詭秘的聲音一直響著，響聲直伴隨著李靖進入他和王伯當(dāng)借宿的那間東廂房，然后霖鈴聲就變成木魚的敲擊聲，咯噔咯噔的聲音綿延著，凜冽如密雨。

　　廂房里王伯當(dāng)?shù)谋窍⑷匀挥幸?guī)律的一起一伏，他李靖上前去叫他，“伯當(dāng)兄，醒醒”。

　　王伯當(dāng)巍然不動，李靖心里著急，手上便使了幾分勁。推搡之下觸碰到王伯當(dāng)?shù)募绨?，指尖霎時傳來滑膩的冰涼。李靖驟然收回手，床上躺著的不是王伯當(dāng)，而是一個陌生的嘍兵。

　　嘍兵的身體轟然裂成兩半，從中跳出一個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傀儡，傀儡從床上一躍而起，呲牙咧嘴地向李靖撲過來，李靖匆忙抽劍與傀儡對砍。室內(nèi)空間逼仄，傀儡善于躲閃，李靖的劍就大半劈在墻壁上，劈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募毿』鹦恰?p>　　李靖與傀儡纏斗至一處軒窗附近，忽地聽見石破天驚的一聲，一根簇箭穿過窗紗直直地插進傀儡的后心，傀儡嚎叫了一聲，頓時撒了氣一般，變成兩張皮。王伯當(dāng)背一張小小弩弓，破窗而入。

　　“伯當(dāng)……”

　　“噓”，王伯當(dāng)豎食指于唇上，示意李靖噤聲。帶著李靖轉(zhuǎn)到大門口，李靖看到二門外黑壓壓地圍了一圈嘍兵，他們個個神色肅穆，雙目炯炯，似在尋找什么東西。

　　木魚聲由遠及近，李如圭手持木魚和棒槌，被人簇擁著不緊不慢地走進院來，頭頂上還被撐著一個巨大的傘蓋，若不是穿了一身花哨衣裳，倒像足了一個佛陀。

　　李如圭步伐穩(wěn)健，神色昂然，與傍晚席間的畏縮樣子判若兩人。李如圭信步走至中庭附近，伸手往右一揮，圍繞著他的那些人就立刻停下，動作整齊劃一，如同一場事先反復(fù)排練過的表演。

　　“魏道長，不必再躲藏了，我知道你醒著?！?p>　　李如圭轉(zhuǎn)向魏征所居的西廂房，目光如豆，飛快地甩手向西廂房外廊擲了兩根釘子，釘子插在墻皮上，變成了兩支大火炬，黑火在竹筒頂端熊熊燃燒，瞬時把整個庭院照的燈火通明。

　　房門虛掩著，魏征推門從廂房中走出，手上搖著一把晶瑩剔透，冰氣蒸騰的扇子，通身只穿一條天藍色半舊褂子，風(fēng)一吹越發(fā)顯得單薄。

　　“李老爺子半夜造訪，擺出如此大陣仗，所為何事啊”？

　　“明知故問”，李如圭不悅地冷哼一聲，“你們讀書人，就是差了這一點爽快勁”。

　　魏征搖頭道，“是真不知道”。

　　李如圭氣咻咻道，“冰息扇既然被你僥幸得了，你就應(yīng)該好好收著，少拿出來現(xiàn)?！副⒅嚒箚邮∩俨涣四阍谄渲凶鞴?，這筆賬今晚就要和你算清”！

　　李如圭說罷，整個人像一股旋風(fēng)一樣像魏征俯沖過去，魏征匆忙回轉(zhuǎn)羽扇打出一道湛藍色沖擊波。李如圭絲毫不以為懼，甚至沒有出手格擋，光波打到他的身上只擦破了外層夾襖。

　　“你不是李如圭”，魏征急忙后退三步，拼力結(jié)出一張橙黃色結(jié)界，將他與李如圭隔開。

　　李如圭伸手打了兩下結(jié)界，打不動，臉上的五官就扭到一起，“又來這套？看你能龜縮到幾時”。

　　王伯當(dāng)對李靖說，“李兄弟，準備好往外沖，我要放箭了”。

　　李如圭掌心長出烈刃，正要朝魏征發(fā)功之際，三只弩箭先后驟然射向他的肩背，李如圭的后背卻又突然長出兩雙手來，兩只手并排往前方一推，那三只弩箭便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直挺挺地朝李靖和王伯當(dāng)射回來。

　　王伯當(dāng)當(dāng)即拉了李靖走到游廊后面，只聽得叮叮當(dāng)三聲，三只弩箭齊齊插在畫欄上。李如圭笑道，“怎么忘了，東邊還藏著兩個”。

　　“躲，你們能往哪里躲”！李如圭的面龐如碎瓷片一樣爆裂開，現(xiàn)出一個身材極為高大，紅頭發(fā)，三只眼睛，雙耳垂吊著大金環(huán)的年輕男人出來。緊接著他身邊的嘍兵們也如炸彈般接二連三地爆裂開，一個個都是披著白布的傀儡。

　　“抓住他們，一個都不能放過”，三只眼睛的男人指揮道。

　　魏征見此情形也被唬了一跳，他在晚間席上已經(jīng)看出李如圭有幾分不對勁，原以為是李如圭在藏什么古怪，卻沒想到人皮底下竟披著這么一個怪物。

　　李靖心下幾經(jīng)猜出幾分此人的來歷，脫口而出道，“你是神荼”？

　　三眼男人得意笑道，“不錯，我正是「魑魅魍魎」中最為英俊，并且最為強大的魍魔將·神荼大王是也”。

　　神荼一聲令下，傀儡們便像蝗蟲一樣向李靖襲來，李靖一邊抽劍格斗，一邊問道，“既然是有心埋伏，又何必宴飲招待，還裝成人模人樣”。

　　神荼呵呵笑道，“這才是美學(xué)啊，襲人于不意，潰敵于無形，此乃智計巧變之美。上來直接把你們捉住有什么意思”。

　　神荼的滿面笑容瞬間轉(zhuǎn)變成了怒容，兩只大耳環(huán)搖的叮當(dāng)響，陰測測地嚎叫道，“全都成為魔王復(fù)活的祭品吧”！

　　滿院子的傀儡們突然一齊敲起木魚來，整齊的霖鈴聲混雜在木魚聲中，李靖握劍的手突然沒有了力氣，腦中一陣神思亂飛，意亂神迷，腳下開始打滑，整個眼前天旋地轉(zhuǎn)了起來。

　　方才在后山溪畔也是如此，正感覺要虛脫之時，忽然眼前光芒一熾，胸口一松，那口氣又回了過來。李靖抬眼一看，魏征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身前，此刻他與王伯當(dāng)都蔭蔽在魏征結(jié)成的橙色光陣之內(nèi)。

　　魏征揮扇且戰(zhàn)且退，與李靖三人退到一處角門附近。傀儡們進不去，堵在月圓門外被打出來的光束串成一串，齊齊跌落在地上。

　　“沒用的東西”！神荼追了過來，見此情形臉上的神色愈發(fā)不快，咬牙道，“給幾分顏色就會開染料坊，既如此，我也不用裝了。雖然經(jīng)沒念完，也夠送你們上路了”。

　　“向后靠”，魏征說。李靖向后靠去，倚到的卻是一陣空氣感，原本橫亙在身后的墻不知何時變得粉粉碎。緊接著魏征的光陣驟然破裂，周遭的一切物事也無聲的破碎開。腳下的紅木板變成了泥土樣貌，伴隨著一個個破落凸起的石碑。李靖抬眼看周圍，哪里還有什么二進院落，他們正站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墓場里。